第二十九章浪漫的死法
宋意喜欢听别人聊戴岚,感觉那是他没被自己看到的另一面。
而无论从哪个角度,宋意都觉得戴岚是完美的——这种完美很具体,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走到了你面前,可听、可见、可触碰,甚至还会叫着你的名字,抱着你不撒手……
太具体了,反倒有点不真实。
爱一个抽象的人类很容易,而真正爱上一个具体的人,需要太多的勇气和信心。
宋意有时候感到很恍惚,因为戴岚就像是他心中全部抽象美好的化身,可他明明是一个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宋意甚至很想听别人说一些戴岚的缺点,好让他把心里这个“完美”给祛魅了。
可他听不到。
所有人眼里的戴岚都是优秀的、是出类拔萃的、是人群中最耀眼的。
而更可怕的是,其实宋意自己才是最接近戴岚身上缺点的人——戴岚身上的那些悲观、消沉、忧郁、冷淡的情绪,早已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宋意面前。
而这些缺点,宋意偏偏很喜欢。
悲观穿在戴岚身上,就像是香奈儿五号喷在玛丽莲梦露身上,如同希腊神话一般,有着完美、完整、匀称的古典性感。
这对宋意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宋意能体会到蒋新明所描述的戴岚的学术魅力,他几乎是从十年前就被戴岚身上这股气质吸引到了。
十年前,戴岚那篇“现代社会偶合家庭”的论文最火的时候,宋意还在读硕士。他当时看完论文,就把里面引用的小说找来读了。
直到现在,宋意都记得书里的一个片段——有个女人问佐马西长老,她说:“我越是爱整个人类,就越是不爱具体的人。我在梦想中常常满怀激情打算为人类献身。一旦有此必要,或许为了人们,我真的敢于走向十字架。然而,我根据经验知道,要我跟什么人共处一室,我连两天也待不住。”
就是因为这段话,宋意第一次去思考:自己学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宋意发现自己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家里面都是医生,而且都是精神科医生,宋意就没想过别的职业路径,骨子里面流淌的就是救死扶伤的医者本性。
宋意很关心自己的病人,愿意为他们牺牲自己的时间和情绪,“三院活菩萨”的外号不是空口传出来的。
但在宋意眼里,所有的病人都只是一个“病人”,是一个接受自己关怀的抽象存在。
换句话来说,宋意需要一个载体,去收纳自己的抽象的爱。
书里说,越是爱抽象的人,就会越是会憎恨具体的人。
对于宋意来说,病人就是抽象的人类,而感情就是具体的个体。
戴岚没谈过恋爱就对感情没有期待,这点挺让宋意意外的。
毕竟他自己是在谈过两次之后才失去期待的,还觉得这是及时止损。相比之下,好像戴岚比自己聪明多了,直接规避风险,连损都没有。
宋意有时候回顾起自己之前那两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会觉得它们像是复制粘贴似的,都一个样——每次都是没超过三个月,他就会主动提出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以至于宋意觉得感情就像是在画圆,和丢手绢差不多,一旦抓住了对方,就会看到他摘掉外壳,看到他逐渐露出缺点。
宋意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接受不了有一丁点裂痕的感情,更接受不了一个不完美的恋人。
可人都是有缺点的,有这份偏执的人,那注定在感情生活中要没有期待,做好形单影只地过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不过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日子两个人过也是过,一个人过也是过,一个人还更自在些。
直到遇到戴岚,遇到这个连缺点他都觉得是完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