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像是落在了真空中,那些实实在在存在的客观事实,不知不觉都变成了幻影。所有的理论都无法成立,所有的规律他也无法理解。只有“死亡”二字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
戴岚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个准备纵身一跃的患者,应该不会,他现在舍不得了。
但他还是害怕,对死亡的恐惧与向往都是空前的存在。他甚至开始害怕假设——如果有朝一日,自己面临这样的困境时,宋意会怎么办呢?如果自己死了,宋意会想他吗?会难受吗?会给他烧纸吗……
他不敢想,因为害怕而开始颤抖,夹着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把烟蒂丢在地面上。烟头上那星点的火光,没多久就自动熄灭了。
原来人类的情感如此的脆弱,因为有了软肋,所以有了欲望,因为产生了欲望,所以原本坚固的信仰堤溃蚁孔。
戴岚痛苦地捂住了脸,脑子里仿佛有块石头从悬崖顶上掉了下来——石头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掌控理智的思绪就越来越稀薄,大石落地的那一刹那,清醒的意识也消失殆尽。
溺水的感觉又来了……
恢复清醒时,戴岚发现自己已经陷在温暖的怀抱里,他是被佛手柑味捞上岸的。
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后还贴着冷冰冰、硬邦邦的车门,纵使怀里的人是暖的,但晚上的凉风一吹,戴岚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感受到怀里的人的颤抖,宋意顺着戴岚后背突出的脊柱,从上到下抚摸了一把,柔声地安慰道:“不怕了,岚哥,我们不怕了啊……”
意识逐渐回笼,彻底清醒时,戴岚抬起手抱了回去,搂得紧紧的,力气大得要命,像是要把宋意禁锢在自己骨骼里。
“怪我,怪我,对不起,我应该第一时间找个人替我然后来找你的。对不起岚哥,是我不好。”
戴岚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把人抱得更紧了。
戴岚已经数不清,自己在宋意面前抑郁发作多少次了。
他想不透,实在不知道抑郁症的终点是什么……是死亡吗?
“宋意,你怕吗?”
戴岚问道。
“我不怕。”
宋意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戴岚的脑袋,顺便还抓了两把他的头发,抓完之后觉得手感还不错,又揉了揉,把戴岚早上辛辛苦苦做的发型全给揉乱了,“我不会让你有那一天的,你也不用怕。就算有,也无所谓,生病而已,死亡而已,没那么恐怖。”
“是吗……”戴岚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把脑袋搭在宋意肩膀上,顺带着在人家颈窝里蹭了蹭,“可是我怕,它虽然不恐怖,但也不好看,还很不浪漫。”
宋意被戴岚额头上那两绺刘海弄得怪痒的,他拍了一下戴岚的后脑勺,笑着问他:“是吗?那我们戴老师想要一个多么浪漫的死法呢?”
戴岚松开宋意,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缓缓地问出了那个压在他心里太久的问题:“在我去死之前,能亲你一下吗?”
宋意听完之后笑了笑,没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给予了一个无声又温柔的默许。
戴岚这才发现,宋意笑起来是没有酒窝的,印象里像月牙一样弯弯的,是他那双流淌着甜蜜和沉静的眼睛。
“我还想在你的怀里长眠不起,想在死前最后一秒捧着你的脸颊,想用指尖去感知你还在跳跃的心脏,想听你和我说,你会替我快乐地度过往后所有漫长的时光……宋意,我只想和你这样,也只想要这一种死法,你……愿意答应我吗?”
“好,我愿意,我都答应你。”
戴岚看着宋意的眼睛,在对方宠溺的注视下,轻轻吻了过去。
两唇相接的那一刻,戴岚没忍住,狠狠地咬了一口宋意的嘴角。
他不禁去想:怎么会这么疯呢?原来时光在爱怜和暴虐之间的辗转,从未停歇。
月亮升到夜空中,在这寂静的夜里悄悄地笑着。
月光下,两个摇摇晃晃身影,他们像谈论明日的早餐一样谈论死亡,他们把自己苦苦等来的春天都交给了彼此。
作者有话说:
我们作为个体来到这个世界上,获得角色,终成个人。——罗伯特·帕克
请让花的灵魂死在高枝之前让我暂时逗留在时光从爱怜转换到暴虐之间这样的转换差别极微极细也因此而极其锋利——席慕蓉《菖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