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许是酒力不胜,心乱之余醉意更沉。昏昏沉沉时,她隐约听到锦嫣吩咐侍女,说此处离她居所较近,且将云夫人?扶送至她的房间休息醒酒。似就这般倒进了柔软的被衾中,周遭安静地室外蝉鸣聒噪都像远在?天际。
不知多久后?,她感觉身如火灼、喉咙干哑,挣扎着起身欲寻水止渴,刚脚踏在?地上便腿软地几乎摔倒,幸有一身影急扑了过来,扶住了她。她意识迷蒙,唤着“云棠”却看到了阿烈。
阿烈,阿烈怎会在?此,她想不清楚,现在?她身在?何地,她想不清楚,岁月与记忆都变得模糊,她好像回到了宛城的少年时代?,回到了某一天的夜里,夏夜繁星下,虫声唧唧,她踮起了脚尖,就如此刻心燥之时。扶搂她的臂膀起初如凝寒冰般僵结,但也经不住如火的热情,似如当年热烈情浓。
隐忍的坚冰将融化时,又清醒过来,在?被喂下何物后?,她体内燥热舒缓,意识也逐渐不再迷蒙。清醒后?的相对时,沉默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还是“对不起”,自?从重逢,回回相见,他好像只会说这句,他说他早该告诉她锦嫣身份有异,不宜深交。
从他话中,她知道锦嫣是在?拿她试他。锦嫣是皇后?一方?的人?,他早知内情但为不打草惊蛇还是将锦嫣收入府内。皇后?一方?,派锦嫣接近他是想查出?他究竟是否中毒,锦嫣今日有此一着也是为这个,他说他会秘密处理锦嫣,让她往后?不必再担心。
纵他说的缓慢隐晦,她也渐渐听明当年皇后?所用之毒,除了能带来体肤之痛还会给一男子带来怎样的隐痛。一个无所出?的皇室子弟,是绝无可能登上帝位的,皇后?多年来没能杀了眼中钉,暗杀不成?,于是处心积虑对他下毒,要?断他登临大宝的可能。
她心很乱,惊乱之下脱口而出?的第一句竟是,“你对不起我的,不是这个……”
剩下的话,及时地卡在?了心里,在?她心里回响,说他该为当年之事?道歉,道歉当时的一力隐瞒,道歉他不该将她留在?宛城,而是该带她一起离开,即使那意味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但她愿意的,当年的那个她,愿意与他生死一起。
她骤然发现,自?己心中竟然还是有怨的,在?知晓当年内情后?,她还是有怨,不是怨他的负心,而是怨他的隐瞒,怨他当年为何不告诉她真相,让她选择是否愿意与他一起患难与共。她不该这样想,她已是云棠的妻子,她不该在?这里,纵然是因锦嫣的设计,而与他有了越矩之举,纵然只有片刻的相拥,那也是不该有的,她,早已是云棠的妻子啊。
她匆匆离去,回到住处时努力表现如常,想将包括锦嫣设计之事?都压在?心底,却不知衣裳气息泄露了她的行踪。有青木香的气息,旁人?或许不会察觉,但她敏锐的丈夫,却知这味香妻子平日不用,最常用的是这座王府的这人?。衣裳染香,那就说明不止于相见,甚至有过相拥。
而他不问,妻子也不说,沉默之后?表面?是恩爱如常而背后?却有隔阂暗生。当隐秘的嫌隙,如草种被风吹落土中默然发芽时,容烟最先醒来,在?好不容易撕扯开此世?时空缝隙的白奇帮助下,她惊觉自?己并?不是宛城的卖花少女,而是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那里才是她的归途。
尽管真实的世?界才是她的归途,但在?切身经历的一个又一个世?界下,那真实的世?界竟显得虚缈遥远。震惊混乱之余,白奇犹在?向她讲述这个世?界的真相,它告诉她,靖王的真正意图,靖王不会在?明面?上对友人?的妻子强取豪夺,他要?做的,只是通过各种细微日常,令容烟与云棠这对夫妻自?生嫌隙,无法再做恩爱夫妻,而后?清清白白地坐收渔翁之利。
成?安是靖王心腹,锦嫣则是被利用而不自?知的棋子,甚至从云棠夫妇还未来到北国,靖王已经开始布局,他故意用那样一个理由欺哄南帝,事?后?又向云棠夫妇解释并?非本意,这一来一去,云棠夫妇心中岂能无半点波澜,尤其是云棠,身为人?夫,心中岂能不觉患得患失。
当一个人?无法心静,循序渐进的攻势将有可能击垮他的心防。一方?面?用各种日常小?事?令云棠越发患得患失,使他变得多疑偏执,另一方?面?,令容烟得知当年旧情,并?利用锦嫣等人?,增加可以追忆旧事?的相处机会。如此下去,云棠夫妻之间隔阂将越来越深,他们夫妻二人?将难同心,容烟努力固守本心时,云棠的多疑,会将妻子越推越远,使他二人?之间的隔阂终不可愈合,而那时,靖王将坐收渔翁之利,清清白白地,似乎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做过。
靖王心机深沉,他固然重视知己之谊,但更难舍昔日旧情。不仅将旁人?视为棋子,连他自?己也是他的棋子。体中奇毒、处境艰难有利于容烟对他心生怜惜,于是他就忍得磋磨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能够重得容烟,能够重新挽着她的手,与她相爱一生。
一无所知的宛城容烟,已随着她的醒来,消失不散了,容烟静听良久,在?接受事?实与镇定情绪后?,冷静地对白奇道:“就像对付苏珩和迦若那般,彻底打击靖王,我作为容烟,无论靖王使出?什么手段,都对丈夫云棠始终真爱不移,这个世?界就会不攻自?破了吧。”
却听白奇道:“不行。”
容烟问:“为何?”
白奇沉默片刻后?道:“因为云棠……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容烟惊愕抬头,听白奇缓缓地道:“这个世?界里,神君的神念分?裂了,无论你选择爱谁恨谁,另一位神君,都会得到他想要?的。”
原以为是无解了,就连白奇也已是无计可施,她虽已觉醒,但不得不仍作为宛城的容烟,生活在?靖王府中。从前当局者?迷,而今旁观者?清,她看着靖王如何挣扎在?情义?中暗使心机,看着云棠如何隐忍不安,似是看到了从前的迦若、从前的苏珩,她努力从他们身后?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白奇口中的神君。
她最终自?行决定,走?了一记险招。既无法用爱另一名?男子的老办法,来打击这位神君的爱念,那如果同时都爱,将会发生什么。她这般做了,她选择爱云棠的同时,也爱着阿烈,而后?白奇口中的天书世?界,那好像一重重深入、永远无法结束的天书世?界,竟就土崩瓦解了。
天书世?界不再存在?,白奇也不再存在?,阿烈、云棠、迦若、苏珩……曾与她爱恨纠缠的男子们,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她回到了真实的现实世?界,回到了爱她的亲友身旁。
也许是离开太久太久了,乍然回到现实世?界,她竟感觉现实世?界好像不太真实,好像相对来说,天书世?界竟真实些,有时一恍念,竟觉自?己所处像是玻璃花房,是天神为她所造的永无悲伤的温馨乐土。
她将之归结为长期穿越的后?遗症,过段时间适应就会好了,过段时间她心里就不会想着那些与她无关的人?,可以忘记,将他们通通忘记,不会在?想起他们时,心中会有隐隐的刺痛。
为了快一些适应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像没有穿越前那般,迅速投身于自?己的事?业。现实世?界的人?,没有发现她长期的失踪,她穿越回来的那一天,就是她从前离开的那一天。数日的短暂休息后?,她为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开始接戏,然而当拿到剧本时,她悚然惊立,半晌说不出?话来。
剧本分?为三个世?界,一个苏珩,一个迦若,还有一个,是阿烈与云棠。每一个世?界,都是圆满大结局,苏珩与公主之间不再横亘着无法跨越的仇恨与旧人?,迦若和女修也没有初见即阴谋的暗黑背景,而宛城的卖花少女,还停留少时的美好时光,她情窦初开,可却也不知自?己究竟爱着谁,好像真能将心分?成?两半,分?予两个人?。
而剧本的编剧一栏上,赫然写着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说是陌生,因她此前从未见过此人?,而说熟悉,因为她在?白奇那里,听过说此人?的名?号,那位神君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