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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有人道:“听说那国外顿顿都是大鱼大肉,怎么,你还没吃腻啊!”
提起这个胡竞之便苦着脸摆手不跌:“可别提了,美国那肉不是煎便是烤,全是手掌那么厚的大肉块,从早吃到晚,从年头吃到年尾,再爱吃肉的人也得腻啊。”
“那真是难为你了,要说这饮食,那还得看我们华国啊,它美国才成立多少年呢,能把东西做熟就不错了。”
“不过你这天天吃肉也不是没好处啊,出国前分明还矮我半个头呢,现在生生的居然高出我一个头了。”
“那是你这些年就没长过个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本来还略有几分生疏客套的几人已然亲热起来。
胡竞之趁着气氛正好,拿出几份大红请柬递给众人。
“哟,竞之你要大婚啦,恭喜恭喜啊!”
“好你个胡竞之,七八年没与我们联系,这才见面你就要我们出份子钱呀,份子钱倒是不在话下,先告诉我们你娶得是哪家小姐啊?”
“是啊,我也好奇呢,你既是留洋博士,又是京师大学的教授,如今在文坛中也是声誉斐然,像你这样万里挑一的青年俊彦,恐怕连那大总统的女儿也可肖想一二吧!”
这么一说众人还真好奇起来,连连催问。
胡竞之苦笑道:“你们不是都知道么?就是当时跟我定亲的人哪!”
众人闻言,一时面面相觑,他们几人既是同乡好友,又是中学同学,相知甚深,自然知道他有一个定过亲的未婚妻,不过那都多少年过去了,而且还是包办婚姻,现在不正流行婚姻自主么,特别他们搞学问的人,不都闹着要与旧派女人离婚,去追逐自由恋爱么,这个怎么还自愿往那火坑里跳呢?
“竞之啊,要是我没记错,你当初说那个姑娘比你还大一岁吧。”有同学求证道。
“没错,我属兔,她属虎,我俩还是同一天生日,她比我整大一岁。”
同学吃惊道:“那这姑娘今年可就甘八岁了吧,不小了。”
众人听说,都很是惊诧,刚刚那位同学说得还算客气,这哪里是不小了啊,分明就是个老姑娘了,原来即使有十分的美貌,现在肯定也不剩五分了,年龄就是女人的天敌啊,况且又是山村里的,没文化没见识那是肯定的,如何配得上这大名鼎鼎的留洋博士啊。
“竞之啊,不是老兄我多嘴多舌,这婚姻可不是儿戏,娶个不合心意的媳妇可是很遭罪的。”
“是啊,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学教授,娶一个村姑,这像什么话,不怕同事笑话你么。”
胡竞之心想,早过笑话过了,还威胁要跟他绝交呢。
“这桩亲事是家母早年定下的,这些年也屡次催促我回家完婚,即便为了母亲的心愿我也必要回去娶亲的,况且江家姑娘生生被我耽误了这些年,我若悔婚,不成心逼这姑娘去死么,不论如何我不能也不该那样做啊!”
众人闻言也不再劝说了,竞之自小由寡母抚养长大,最是孝顺他母亲,况且因为多年留学,久未在身边尽孝,这一回来就要悔婚违逆她母亲,的确是难以做出来。
这可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而竞之就是那朵无辜的花,那江家姑娘却拾得好大个便宜!
胡竞之对这桩亲事是很矛盾的,他自小接受的传统教育告诉他要做一个言而有信的君子,所以即便求学海外,他也如实告知别人他已经订婚有未婚妻了,可长期的西式教育又告诉他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自由恋爱,自主婚姻,而他也的确对老师的女儿,那个开朗独立、自信洒脱的外国女孩产生了好感,也就是他给母亲信中提到的韦斯莲女士,无奈现实是残酷的,这桩尚在萌芽阶段的感情,被双方母亲一致果决的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知道如果自己提出悔婚,那必将造成两家人的痛苦,或许对他自己的名声也会造成很坏的影响,现今虽然提倡自由恋爱,可却不是说可以打着爱情的幌子随意抛弃糟糠、花心浪荡的,这样陈世美的行为依旧是受人谴责的,也是他所鄙夷的,所以即便他对也对爱情心向往之,却明白自己必须回乡娶亲,那是他的责任和宿命。
好在他们通过信,知道那位姑娘虽长相有些不尽如人意,却能识文断字,这就足够叫他宽慰了,只可惜思想还是太过守旧,只来过两次信便中断了和他的联系。
哎,这可真是冤枉冬秀了,她自己巴不得能与名人多联络联络感情呢,可惜自从吕氏听了胡竞之那个花边新闻后,就再不准她写信了,这,这可真是误会啊。
不管文人心肠的胡竞之多么的幽怨,反正江、胡两家倒是兴高采烈的。
这些年两家深受流言困扰,这次终于可以正大光明找回面子了,特别是吕氏,自从婚期定下来,整个人都焕发了第二春一般忙忙叨叨的,一会儿嫌弃嫁妆寒酸过时了,叫儿子赶紧到大城市采办,一会儿又嫌冬秀散漫惯了,折腾着让她练厨艺绣嫁衣。
冬秀原来就是个厨艺爱好者,偶尔心情来了也爱下厨鼓捣些吃食,但现在背不住被吕氏押着一日三顿的做饭啊,按吕氏的说法:“这胡家现今不比往日,家里连个帮佣也无,家里媳妇们不仅要亲自洒扫下厨,指不定还要绣花打络子的赚几个零花钱,你嫁过去了,既是新媳妇又是晚辈,总不好越过别人搞特殊吧,少不得也要跟着做些活计!"吕氏每每想到这个心里就愁哇,女儿在身边娇养了二十多年,不说横针不拿竖线不捻,可也是大小叫人伺候着长大的,从没受过什么苦,现在嫁过去了,又要伺候婆婆,还要跟比婆婆年纪还大的妯娌相处,况且那两个妯娌听说脾性不很好,就连冯氏这个做婆婆的也压弹不住,到时候自己女儿还不定要受什么委屈呢。
吕氏心里焦灼,却胸有成竹一派沉稳的对冬秀道:“你是有福气的,如今女婿在外头也干出一番事业了,要钱有钱要名有名,你嫁过去只管跟女婿好生过日子,其他一概不要理会,特别是你那些嫂子、侄媳妇、侄孙子,那说到底也不是你婆婆亲生的,面子情上过得去就行,重要的是你婆婆,你要把你婆婆伺候好了,那女婿也要感激尊重你,以后不敢不对你好!”
接着就开始给冬秀传授婆媳相处之道,天知道,吕氏嫁过来时,因是低嫁,连婆婆都捧着她三分呢,后来丈夫死了,没了依靠,可婆婆也不是个长寿的,说到底她也没遇上过婆媳矛盾,说的这些道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在全家的紧张忙碌中,反倒是冬秀这个正主儿淡定得很。
她还不很确定这次到底能不能嫁出去,毕竟他们家已经备嫁过三次了,然而次次都是假警报,每次都被放了鸽子,不说别的,起码表明这胡家少爷对这门亲事不甚重视甚至不很满意啊。
而冬秀自己也是不想嫁人的,虽说对方有颜有才又有名,可人品如何、性情怎样,她可没法从那仅有的两封信中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