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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马与黑马交错的一刹那,少年如闪电般伸出手,双脚夹紧马肚,身体微微倾斜,两只手挽住了李贤的腰,肌肉瞬间绷紧,他居然把李贤硬生生从那匹黑马上拖下来,抱到了他的白马上。
他勒停白马,将李贤安然放回了地面。
等上官婉儿的心脏重新跳动时,这件事情已经平稳落地了。
少年下了马,快跑几步拉住黑马缰绳,以手为支点,整个人在空中划了一道凌厉的弧线,翻身骑上黑马。
黑马故技重施,试图把他也摔下来,但它所有的招式在少年手中都被轻松地一一化解,直到它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无奈地停住脚步。
少年坐在马背上,确定这匹马确实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才踩着马镫下马,没看他身后的李贤一眼,少年拉着不情不愿的黑马往马棚里走,白马乖巧地跟着他。
“等等!”李贤叫住少年,丝毫不在乎对方面对他这个尊贵皇子时高傲的态度,一双眼睛满满都是钦佩,“你叫什么?”
少年低声说了句什么,但李贤一点也没听懂。
老李头这时才打消了撞柱以死谢罪的想法,舒了一口气到李贤面前道:“这人是龟兹照顾马匹的奴隶,能听懂汉话却不会说,因为他的名字第一个发音是‘照’,所以大家都叫他阿照。”
李贤慢慢踱步到少年面前,抬手勾着对方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
那一瞬间,饶是见惯各色美人的李贤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少年一身蜜色的肌肤在光下闪动着野性的光辉,细细的辫子垂落在眼睛旁边,转瞬间便夺去人所有的注意力。
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灰灰蓝蓝,仿佛山间的月,又仿佛海面的雾,明明不带一丝情绪,却又像要对你倾诉这世间的万物。
李贤被这种矛盾的美震撼住了,他的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昨天抄书时抄下的一句话:道生之而德畜之,物行之而器成之,是以万物尊道而贵德。
这个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的皇子,在少年面前突然来了灵感:“既然如此,本殿便赐你赵道生为名。”
少年双眼眨了眨,俯身谢赏。
深宫高台之上,李弘慢慢登上阶梯,通明的灯火中,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尊贵礼服的女人背影,她梳着高耸的云髻,金黄的发冠端端正正坐落在发髻中央,在灯光下反射出昏黄的光。
“母后,”李弘登上最后一节阶梯,对着女人拂袖作揖道,“儿臣已经把六弟关进宫殿里,并加派人手守在宫门前,绝不会让他再偷偷出来一次。”
武瞾转身,听明白李弘话里的意思后点了点头。
李弘深深看了她一眼,又低头道:“母后如果没有别的要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武瞾拦住了准备离开的李弘,拍了拍身边的栏杆,“过来。”
李弘虽然不明白武瞾的意思,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母后还有吩咐?”
“没有,”武瞾一只手轻轻搭在石栏上,眼睛眺望着漆黑一片的遥远天边,神色莫名,“这段时间我总会梦见以前的事情,这才发觉我们母子二人似乎许久不曾谈心了。”
李弘顺着武瞾的视线看向远处,他没有说话。
武瞾也没有多加在意李弘的沉默,她继续说下去:“当初为了扳倒王皇后,我们母子二人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轻快了些,“我还记得王皇后为了一点莫须有的事要对我动用鞭刑,你那个时候才五岁,踉踉跄跄跑到我身边,一点也不畏惧沾了盐水的鞭子,死死护在我身上,嘴里还喊着‘不要伤害母妃!’。”
武瞾眼中慢慢浮出泪光,她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当中:“当时那些侍卫把你从我身边拉开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将来任何人胆敢伤害我们母子,我便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李弘垂下了眼睛,慢慢握住了母亲的手:“事情已经过去了,母后不要再想了。”
武瞾反手紧紧握住了李弘的手,望着他的眸光中隐隐闪现着失望,“我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她握着李弘的手愈发用力,到最后近乎狰狞,“可没想到我的亲儿子在握住了权力的刀刃时,第一个斩向的,居然是对他毫无防备的母亲。”
李弘猛地抽出手来,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有一片平静安宁,他望着武瞾淡淡道:“母后,将权力比作刀刃的,除了您,儿臣只见过一个。”
“是谁?”
“贺兰敏之。”李弘平静道,“当初太平派人追杀他,据回来的人禀报,贺兰敏之坐在马车上,看见他们拿着刀兵竟仰天长笑道,‘权力之刃终于到吾颈上邪?’说罢,血溅当场,坦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