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有个同僚不久前见过华东东,获赠诗扇一柄,拿到衙门里炫耀。刘密看那扇上的题诗,书法才情不及晚词万分之一,听他们都夸才女,嘴上不说,心道一个个色迷了眼,这也配叫才女?
听月仙提起这茬,他便忍不住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月仙笑道:“那您觉得怎样才算真正的才女?”
女子大多不通文墨,世人评价女子的才学,除却身份容貌之类的影响,还带着性别的偏见,不那么客观。刘密以为,真正的才女当像晚词那样,世人不知她是女子,也承认她文采风流,才华横溢。
这话却不能对别人讲,他敷衍道:“我也说不清,总之什么东东西西的都不算。”
晚词和章衡回到城中,已是巳牌末了。晚词饥肠辘辘,要去丰乐楼吃鲜虾肉团饼,马车在丰乐楼门前停下,两人下了车,进门往楼上走。
晚词走在前面,猛可瞧见刘密和杨玉珊坐在阁子里,转身拉住章衡,从另一边绕过去。
章衡道:“你看见谁了?”
晚词道:“正林和杨姑娘在那边的阁子里吃饭,咱们休要去煞风景。”
章衡笑道:“哪个杨姑娘?我见过不曾?”
“就是上回和正林一起唱《西厢记》的莺莺小姐。”
章衡哦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印象,台上的花旦在他看来都差不多。
伙计端上来一盘琥珀色,油亮亮的炙鹅,月仙夹了一块,朱唇半张,以平生最慢的速度小口小口地吃着。
刘密自斟一杯酒,道:“杨姑娘,你表哥是做什么营生的?”
月仙吃了口茶,舔了舔牙齿,确保没有食物残留,方才开口道:“他是贩布的,昨日装了一船布去沧州了。”
刘密道:“行商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最是幸苦。你和你姑母在家,小心提防则个。”
月仙点点头,道:“多谢大人提醒,奴明白。”
又道:“金夫人打算清明去南沟乡唱社戏,您去不去?”
南沟乡就在京城附近,清明这日,阖城男女出城踏青扫墓,戏班子多会在乡里搭台。
刘密道:“我有趟差事要出远门,怕是赶不上。”
月仙正想问他要去哪里,伙计端着一大碗滚烫的奶白鱼汤,嘴里说着客官小心,走来放在桌上。蒸腾热气似在两人之间挂起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轻纱,月仙望着汤里那条死不瞑目的鱼,欲言又止。
炸得金黄浅红的鲜虾肉团饼堆在白瓷菱口盘里,晚词夹起一块,咔嚓一口咬下去,碎屑直掉,汁水四溢。
她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道:“我们要去浙江,花神庙的事需交给可靠的人。”
章衡道:“正林要去陕西查宁月仙的事,苏大人还算可靠,就交给他罢。”
晚词点点头,拿起一个酒烧香螺,道:“正林应该比我们先回京,还是告诉他罢,多一个人上心,更稳妥些。”
章衡看着她撅起嘴嘬吸螺肉,吸得满嘴是汁,嗯了一声,笑道:“我当初真没想到祭酒家的千金是这个样子。”
晚词斜他一眼,又拿起一个香螺,另一只手掩着唇,悄无声息地吸了一口,慢条斯理地放下螺壳,道:“你想的是这样么?”
章衡笑得被酒呛住,一面咳嗽,一面摆手道:“罢了,你还是粗野一点顺眼。”
吃过饭,月仙与刘密都要回家,顺路走了一段,月仙向刘密告辞,独自走去琵琶巷。刘密也往自家去,身后轮轴声响,一辆马车追上来。
车帘掀开,章衡探身出来,向他笑道:“刘大人,我们捎你回去罢。”
刘密听他说我们,便猜到晚词也在,上车果见她坐在里面,脸上带着和章衡一样捉狭的笑意,心知他们看见自己和玉珊了,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们从何处来?”
晚词道:“我们从花神庙来。”
“花神庙?”
刘密记得京城只有西郊一座花神庙,十分冷清,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晚词道:“说来话长,等到你家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