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墨架在窗台上的手指轻轻搓着,广袖如玄色沉香垂至地面,他看着茉莉花下的几条小鱼,忽而就被奚茴抓住了手。
奚茴的身子朝前倾来,两只小手捧起他的手掌像是试探温度般捏了捏,他们之间没有男女顾忌,就连亲近都显得无比自然。
云之墨眼睫轻颤,深邃的双眸中倒映出奚茴的影子,少女眉头轻轻皱着,小脸凑在茉莉花旁,人比花娇,只要一捏就能掐出水来的柔嫩。
凤眼如狐魅成精,抬眸望过来时似情真意切,水汪汪的。
奚茴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轻声道:“你还是很烫。”
就像那夜拥抱的温度。
云之墨手指微微收拢,轻易将奚茴的手掌包裹其中,他呼吸停滞片刻,再吸气时胸腔发闷,心跳也于往常更快了些。
“云之墨。”
少女的音色清冷,却因轻柔吐出这三个字,莫名像佛山晨钟于他心口敲响,一字一下。
奚茴唤他的名字,认真地看过去:“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
所以一个已经死了几万年的鬼魂,才会如同凡人生病一般感受痛苦与寒冷。
冰与火,炽与寒本就不相容,却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交汇,怎会不难受呢?奚茴记得她在他的身上看见过符文咒印,像是蜿蜒的血虫爬上了他的脖子,如今那脖子细腻白皙,可当时于月色下,赤文发着微光,像是要将他的皮肤撕裂。
云之墨的视线落于露出一截的手腕上,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被上古咒印浸透,那是刻在司玄灵魂里的东西,故而痛苦也不仅在于身体。
若说是诅咒,也未尝不可如此形容。
咚咚咚——
房门被人从外敲响,云之墨回神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奚茴的手掌,对方也不挣脱,半边身子越过那盆茉莉花,极为依赖地靠近他。
他松开了手,奚茴出声:“谁?”
“师姐,是我,沈秋招。”
沈秋招站在门前:“谢师兄他们回来了,师姐一路劳累,出来一并用饭吧。”
这几日为了赶路,他们在途中也没好好休息,今日除了早间出门前喝的一碗粥,奚茴滴水未进,此刻的确饿了,便朝云之墨看去。
“作甚?”
云之墨往身后太师椅慵懒靠去,对上奚茴的目光。
方才还款款看来的双眼忽而转为质问与强硬,只听她似命令口气:“你跟我一起去!”
云之墨挑眉,没出声,奚茴自顾自道:“你总是这样!没有谁当鬼使如你这般自由散漫的,咱们结契了,我若唤你,你就该来!可你总是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我甚至无法联系你,摇铃铛也不管用!”
云之墨又没真与奚茴结契,不过面对奚茴气鼓鼓的脸他还是轻声笑了一下,随后起身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把折扇,展开扇风,又散漫道:“好,我陪你去。”
奚茴展颜一笑,而后又皱眉,仍旧气鼓鼓。
云之墨好说话时待人极温柔,似乎奚茴要什么他就能给什么,可她又知道,便是他成了她的鬼使他们结契了,她也不曾真的能掌控他。
于奚茴而言,云之墨自是属于她的,他的一举一动都该在她眼皮子底下进行,可他实力过于强大,奚茴的确没办法将他彻底拴在身边。寻常锁链困不住鬼魂,结契也不能约束他,他来去自如捉摸不住,察觉到这一点,便是奚茴一直鼓着脸不高兴的理由。
云之墨见奚茴还抿着嘴皱着眉,便问:“怎么?陪你去你还不高兴?”
奚茴朝他望去一眼,如不安的孩童般抓住他的袖子问:“你是我的吧?云之墨。”
云之墨挑眉。
怎告诉了她名字,她便总将他名字挂嘴边了?
习惯听奚茴称他哥哥,被比自己小上几万年的少女呼名唤姓,实在有些不习惯。
云之墨道:“叫我哥哥,我便是你的。”
房门打开,月色倾下,门前茉莉花散发阵阵幽香,沈秋招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忽而就听见奚茴道了一句:“哥哥。”
他震惊地抬头,还以为对方喊自己,结果便见到奚茴身旁站着的高大男人。瞧见面容的刹那沈秋招被晃了眼,一瞬觉得有神明降临,那是一张明眸皓齿,清俊儒雅的相貌,偏一身墨色长袍与冷漠的双眸将他与神圣撕裂,将两种极端的感受汇聚于一人身上。
“师、师姐,这位是……”沈秋招才问,那两人便像没看见他似的从他身侧走过去了。
沈秋招连忙跟上,他盯着高大的背影,伸手比了一下自己的个头,再去看对方,男子足比他高出一个头,宽肩长腿,衣袂不染纤尘,也不知从何而来,他就在客栈正门守着,亦不知对方何时就去了奚茴的屋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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