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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叹道:“还当台阁这般大的官,尚且能管上一管呢。如此说来,还是得去太史局述职,免不了巡夜了。”
三人一并走进内院中,洛元秋未忘那面镜子的事,问白玢:“之前你说的那面镜子在何处?”
白玢道:“在我叔父炼丹的丹房。”
洛元秋道:“去看看。”
这丹房在一处清幽偏僻的院子里,院中自有一口水井,便于取水。丹房外栽种着许多树木,想必到春来时草木葱茏,观之别有一番韵味。但如今隆冬之际,树木凋零,仅余枯枝悬冰,加之未有仆人打扫,显出残败凄凉之意。
“昨日我与六婶说了你会来,她便特意带人将此处清扫了一遍。”白玢道,“不过叔父常炼丹打坐的那件屋子她未让人动过,只自己进去看了看那面镜子是否还在。”
他推开丹房的门,三人踏入房中,见四处挂着锦帘,帘上绣着白鹤祥云或是灵芝奇药,有经幡悬落,下缀镂空银珠,流苏垂落,静悬于空。陈文莺伸手一碰,那银珠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洛元秋看了眼这经幡,道:“这是丹铃,炼丹时若有炉气外泄,此铃便会响。”
陈文莺问:“响又会怎样?”
洛元秋道:“丹士笃信炼丹炉中自有炁生,炁在则丹能圆满,炁消则丹毁,需耐心照看,炉中火候稍有变化,炁便可能外泄,所以在屋中设丹铃,方便及时补救。”
陈文莺气消了大半,又蹭到她身旁道:“不过一炉丹罢了,何须如此费心?”
洛元秋莞尔:“炼丹不易,成丹更是不易。炼制之前,须得收集丹材,其中所需之物常人难以想象,说是千金不易也不为过,求索也格外艰难。炼丹有时需花费数年之久,还未必能成,你说怎么能不费心呢。”
这丹房布置得极为简洁,中堂设两座样式古怪的丹炉,看炉身所刻的图案,大约已是几代前的古物了。这两座丹炉三足圆腹,厚重的炉盖花纹繁复,刻着天灵地宝,日月初升,海浪波涛,正应了丹术中所言的水火相济,阴阳调和,化物于炉中,取其精华之意。
这两座丹炉比人还高出许多,三人围着看了一会,白玢道:“这是我叔父当年不知从哪个山中寻到的古丹炉。”
陈文莺奇道:“山里还会有丹炉?”
白玢道:“化外方士,多藏于深山腹地,以求亲近自然,修炼道法。别说是在山里了,就算是在水中,我都觉得不奇怪。”
陈文莺道:“水中还能炼丹?我不信。”
洛元秋道:“真的,我见过,还有在大海里炼丹的呢。”
陈文莺啧啧道:“那真是无奇不有,不知这群修行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元秋看完那两座丹炉,推门进到里屋。里屋东西稍多,木柜上摆着祭拜用的烛台香案,锦帘之后,是一尊用红布遮住的神像,两侧的长明灯早已熄灭。神像桌案前放着一张告神纸,字迹已淡,依稀可辨是一首诗。
“凿井烧丹八百年,尘缘消尽果初圆。石床藓甃人安在,绿水团团一片天。”
她的视线落在八百年上,又转向那句尘缘消尽果初圆,陈文莺凑过来看了看,问:“白玢,这是你六叔写的?”
白玢道:“奇怪,这不是告神纸吗,怎么会在这上头写诗?”
陈文莺道:“告神纸是什么?”
洛元秋回答她:“开炉前祈愿祷祝,将祝词写于这纸上,送入炉中焚尽,以求神仙庇护,丹成圆满。”
说着她掀开红布一角看了一眼,白玢道:“怎么?”
“无事。”洛元秋答道,“我看这神像被红布蒙着,还以为是什么邪神呢。”
白玢看了眼那红布之后的神像,顿时睁大了眼睛,道:“这、这不是……我叔父?!”
洛元秋笑道:“我就说怎么没见过这种打扮的神,原来是你六叔的像吗。他为自己立像,又藏于此地参拜,这是什么法门,怎么从未听过?”
陈文莺原本还想跟着看看,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想起了那天所见,白玢叔父戮杀那二人的场景,手一抖,缩回洛元秋身后道:“白玢你六叔是疯魔了,在家里自己拜自己?”
“求天求地求人不如求己,”洛元秋道,“立像也没什么,民自古以来,民间也有立生祠的。只是立了自己的像,拜自己,究竟所求为何呢?”
白玢将神像蒙好,神情复杂道:“他从前并非如此,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洛元秋眼神淡漠地扫过那神像,随意道:“人总是会变的,那间屋子在哪,带我过去吧。”
穿过一处长廊,白玢带二人来到西面的一间屋子前。屋门未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入眼是一座青铜丹炉,炉盖上雕琢的火焰连成一片,仿佛灼燃欲飞。屋中布满尘埃,木架上的药材丹石随意摆放,经书看了一半便摊在桌上,竹简堆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