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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节有些恍惚,从野猪那比黑豆大不了多少的小眼中看出几分期待来。一只猪的期待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吃。他从篮子里抓了个饭团,随手一丢,野猪灵敏地追了过去,一跃而起,长舌一卷,吞下拳头大小的饭团。再落下时大地一震,瑞节被一蓬雪砸了满头,木然伸手拂去,只觉得心中发酸,眼眶发涩,竟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的。
喂猪,每日都在喂猪。洛元秋说野猪长的大,便吃的多,需得日日都喂,不然就要胡作非为,踩坏田地,拱倒篱笆,将坏事做尽。但瑞节无端羡慕起这只猪来,至少看它的体型,哪棵树也挂不住,不用被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羞辱。
他想到那天裤子都差点挂脱,不禁悲从中来,眼圈也红了,对着埋头狂吃的野猪哽咽起来。野猪倒也有些灵性,小眼一转,肥屁股在瑞节身边猛地一坐,溅了他满身雪。
瑞节抱着篮子无语凝咽,后知后觉发现,原来野猪是在为自己挡风。他心中莫名生出些许感动,伸手摸了摸野猪弯刀似的大獠牙,想起它好歹也是山中一霸,居然被洛元秋给捉来耕田砍树,便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野猪小眼转了转,将什么东西踢了过来。瑞节低头一看,原是一个饭团。他心中滋味难言,在家中锦衣玉食惯了,何尝想到还有这么一日,要靠野猪让食。他捡起那个饭团,将雪抹去,递到野猪的嘴边道:“你吃吧,我不饿。”
野猪偏过头去,仿佛是个知礼晓节的谦谦公子,一让再让,就是不吃。瑞节心中热流涌动,摸了摸它扎手的鬃毛,低声道:“吃吧,咱们下午还要去耕地呢……”
如此一想,他只觉得心酸更甚,终是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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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云霄
四师弟还未上山,却先后来了两位师妹,看着年纪比瑞节这个三师兄还要大上许多。瑞节自认没那么厚的脸皮,能坦然受之她们这声师兄……
但,总归是有例外的。
古树又发新芽,枝头嫩叶催生,翠意盎然。透过春日暖阳看去,只觉得满眼都是明媚的绿。呼吸间涤荡胸中郁气,人也仿佛变的格外清爽。
从层层叠叠的叶片中垂下一只手,五指微张,指甲透出些微粉意,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在尚存寒意的春风中微颤。
“……师父若是不在,那就由师姐暂代教导。”从树上传来哗哗的翻页声,那人顿了顿说道:“这是门规,师姐说的话,很是紧要,最好莫要忘了。”
树叶中探出半张脸来,与新叶一般的清丽明姸,却仍带着几分稚气。
那两位刚入门的师妹俱是一怔,露出几分困惑。瑞节已经喂猪喂到了心静如水的地步,更有一种阅尽千帆后,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洒脱,怜悯地看着两位新师妹,淡然一拂袖,道:“不错,这便是大师姐,洛元秋。”
洛元秋依然是不变的那身灰袍,手扶着树干坐了起来,好奇地探出身子,问新来五师妹:“你怀中的是什么,火腿吗?”
五师妹低头一看怀中,低声道:“……是琵琶。”
洛元秋不识得琵琶,从树上跳下来,手中照旧是拿着写了门规的册子,一本正经道:“如果你们想离山,便要先出师。想出师,就须得和我打一架,赢了,自然就能走了。”
“现在有人想走吗?”
见两位师妹面面相觑,瑞节轻咳一声,道:“该上早课了,大……咳咳,师姐。”
洛元秋一想也是,领师妹师弟们去了讲经堂,却没注意到这是三师弟头次唤她师姐。
瑞节走在最后,脸红成一片。羞恼之余,更有种劫后余生不得不认命的心酸。能怎办,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动,随便就能被人吊在树上挂着,也只能这样了。
所谓的早课,就是师姐带着大家一起在讲经堂里静思打坐。等打完座便各自散了,洛元秋与两位师妹道:“随便做什么,在山上到处走走也行。不过不要走太远,容易迷路。”
瑞节听的惊心胆战,生怕她第一天就指使两位师妹和自己一起去喂猪,那当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待听她如此一说,立马溜之大吉,连影都寻不着。
洛元秋照例去了后山,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花圃,扒着篱笆浇了点水。慢悠悠地晃到后山水潭附近,如今春来万物萌发,她趴在树上,从叶片中偷看来喝水的鹿,辨别哪些是新来的,哪些是去年见过的。严寒褪去,林涧鸟声啾啾,山中又热闹起来。夜里若是细听,便能听见抽芽长叶的哔啵声,沙沙索索彻夜不绝。
等到下过了几场大雨,天气回暖,四师弟才姗姗来迟。果真一副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他依礼奉茶,正式拜入玄清子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