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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仿佛回过神来,像是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想了想答道:“我以为,这世上本无鬼神。”
涂山越:“……”
“要是真有什么在天之灵,他怎么从未来看过我?”洛元秋毫不在意地抻了抻手臂,对着瞠目结舌的涂山大人微微一笑,“所以说,鬼神之说不可信呐,都是骗人的。”
涂山越不知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万万没想到恩师之女见解如此清奇,抚额道:“先不说这个了,有个人想要见你一面。”
洛元秋坐直了些,道:“谁?是报恩的还是寻仇的?”
窗扉无风自动,轻轻合上。屋中暗了下来,角落的几盏长明灯倏然亮起,屏风上映出一个清晰的人影,将满树的桃花遮在其中。
那人身形高大,腰间佩剑,淡淡道:“都不是。”
他从屏风后绕出,青衫上绣着竹影,走动间似有清风拂过,份外不羁。摘下斗笠放在桌边,他揽袍跽坐,背挺得笔直。微低下巴,他道:“还记得我么?”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将洛元秋难倒,当属此问。要知道这天下的人,当面还能分一分美丑。一旦离开之后,在她眼中就差不多是一个样子了。哪怕景澜与她如此亲近,但将她丢进一群女人里,洛元秋自问也是找不出来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男人端起茶盏,极为优雅地呷了口茶,举止如同在华堂金殿上宴饮一般,与他这一身落拓的江湖侠客装扮形成了巨大反差。洛元秋目光落在他腰间漆黑长剑上,道:“你是咒师。”
涂山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实在不敢以常人所想揣测洛元秋的想法,唯恐她冒出一句不同凡响的话来。男人英俊的眉眼舒了舒,道:“不错,我姓顾。”
“你姓顾?”洛元秋微怔,下意识说道:“难道你就是……”
男人正要点头,却听她犹犹豫豫道:“我的祖父顾和?”
他险些将茶喷了出来,不可思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涂山越压下上翘的嘴角,道:“顾师正值盛年,如何会和老扯上干系?”
洛元秋问:“那你是谁?”
男人像是十分无奈,只得不卖关子了,道:“我单名一个凊,在家中行数二,是你的二叔。”
洛元秋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和云和公主有过一段过往的顾二?我在话本上看过你的故事,还在乡野的戏班里见过这出戏呢!”
顾凊:“……”
说道此处她双眼发亮,抚掌道:“原来是你!”
涂山越几乎要笑倒过去,碍于礼节忍得格外辛苦,掐着自己手掌以防笑出声。昔日侧帽风流名满长安的顾二公子脸色铁青,那些编排他私事的话本戏曲他也略有耳闻,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着他面如此大胆地抖出来。偏偏此人不但毫无眼力见,还问了句:“你不是死了吗?”
“你难道不曾听过一句话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顾凊冷冷道:“谁教你如此放肆,长辈面前连一点规矩都没有吗?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师承寒山,难道平日里洛鸿渐就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洛元秋捻了捻手指,垂眼道:“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就如同现在,你们一人说是我父亲的徒弟,一人说是我的亲长,我的二叔。但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你们,多年来也从未得过只字片语。”
她抬头,眼底明净清透:“昔日在山中时,我便将自己视作无亲无故之人,盖因父母皆去,亲族更无一人过问,师伯几次下山打探一声无果。若真是我的亲长,为何这么些年来都不见你的踪影,以至于师伯当你们已经不在世上了。纵然如此,他因我的缘故,丝毫不顾沉疴病体,依然每年下山寻人。那时候你在何处?”
涂山越呼吸一窒,重重捏紧了手。
顾凊望着她的面容,恍惚中那清秀的轮廓与记忆里藏在兄长身后的女人如出一辙。在她抬头的那一刹,仿佛月华泻了满室,流溢的风采是他从所未见。
耳畔仿佛传来那夜父亲的斥责声:“你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女人害死!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你要娶谁我都不管,唯独她不行!前朝余孽,又和百绝教牵扯上干系……为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是孩儿不孝。”
“你若是执意如此,那就滚出去!从此以后,就当顾家没有你这个人!”
兄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道:“孩儿不孝,还望父亲大人多多保重。”
他疯了一般的扑上去,扯住他的衣袍无措道:“大哥你混说什么呢?!你还不快和爹认错!不过一句话的事,你认错啊!你就说以后再不和她往来了,你不会娶她,你倒是开口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