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年纪,失去挚爱总是让人难以释怀,程骁南说,可能是老程这么多年早已经等够了,迫不及待去找媳妇去了。
后来程沐问,如果没有天堂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就失散了,不会见到了。
程骁南神色柔和下来,拍一拍女儿的头——
“爷爷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于这世界上,他变成灰烬放在墓地里和奶奶的灰烬相挨靠,千百年后,沧海桑田,那片墓园也许已经不存在,但他们会化成土壤或者尘埃。”
夜色寂静,窗外有未融的冰雪。
他在这片悲伤的寂静中,笃定地说:“他们一定会遇见。”
那是程沐13岁记忆里的冬天。
有过失去,也有过温暖。
他们坐在窗边,对着夜色轻轻哼唱老程最喜欢的老歌,唱那些年代久远的靡靡之音,也唱他们怀念的人。
后来冰雪融化,他们像以前一样生活。
楼上阁楼里有很多乐高拼图,“11”和老程永远都在他们记忆里,那么鲜活,那么可爱。
程沐某次去阁楼,无意间看到妈妈忘记收起来的笔记本。
13岁那年听说妈妈年轻时的遭遇后,她一直知道妈妈有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绣着二月兰的图案。
听说那几多淡紫色的小花是爸爸亲手绣上去的,因为手被扎到,他还讹了妈妈好几顿饭。
这是听沈深叔叔说的,原话大概是,“那几天你爸像个无赖,天天一到下班时间就把停在摄影基地门口,堵着门问你妈,今儿手还是很疼,请客吃饭么虞老师?”
程沐知道这个皮质本子是妈妈“疗伤”用的。
据说把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写下来,就像是用文字找到宣泄口,会觉得好过一些。
她无意窥探妈妈的内心,但阁楼没管好的窗外忽起一阵疾风,本子掉在地上,风呼啦啦翻开页面。
程沐俯身去捡,不受控制地看了几眼,页面有一小段话——
“那天酒店停电,你满头大汗地敲开房门,塞了一堆荧光棒和一个发光的小瓶子在我怀里。
走廊里伸手不见五指,你像抱着银河隅角。
如果我那时候足够坦诚,能够直面自己的内心,就该拥抱你,告诉你我是爱你的。”
这一页虞浅写下的那段话字迹算工整,每一个字都躺在格子线里面。
倒是下面有一行狂妄的字体,龙飞凤舞大开大合,像皇帝批奏折那样写了个“已阅”。
这一看就是程骁南的笔迹。
只不过已阅后来被他划掉,又写了一句:我也爱你,非常爱。
后来程沐在晚饭上说起这件事,程骁南摇着头篡改历史:“我本来只想写个‘已阅’的,你们妈妈吧,非要我写些情情爱爱的,我就只好写点肉麻的了。”
说这句话的结果就是,饭后程沐、程淮和虞浅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着综艺开怀大笑时,程骁南一个人在厨房惨兮兮地刷锅洗碗。
还要被吆喝说:“收拾完记得切个果盘过来。”
果盘端上来,还不等程淮程沐拿起水果叉,程骁南已经叉了一颗西瓜球递到虞浅面前:“这个是我从西瓜芯里挖的,应该最甜。”
也多亏了这些来自家庭的温暖瞬间,让程沐在24岁那年失恋时,迅速从打击中走了出来。
她记得她失恋后郁郁寡欢,程骁南和虞浅带着她去旅行。
他们从来没有打听她失恋的缘由,只在被夕阳染得金粉金粉的海边,和她说:“会有更好的。”
“会像你们一样相爱?”
在程沐眼里,她爸妈就是天作之合。
“当然。”
程沐27岁结婚,嫁给爱情。
他们举办了一场草坪婚礼。
婚礼上她亲眼看见她爸程骁南先生,穿了一身白色西装,从桌上布景用的花瓶里偷了一大捧火红的虞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