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孙财主家的粮食直接被抢光。
他从前没有接济过同乡半点粮食,同乡们肯定不会把珍贵的粮食给他,所以孙财主一家靠吃干草、树皮熬了二十几日,后头挨个饿死,连六岁的小孙子都难以幸免。
看孙财主就知道,若没有足够的护卫,想携带家当走到最后绝对不容易。
但凡手里头能剩下些粮食,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有粮食的人家,能够走到此处,恐怕少不了几分手段在。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别去招惹人家好。
除却同行的灾民,王宝兴亦需要打点官兵们。
百姓日子不好过,官兵们同样不好过,军饷时而拖欠好几个月,普通兵丁想填饱肚子照样得靠自己想法子。
有很多兵丁时常来王家村车队处摸块粮食亦或糯米砖打牙祭。
不光族人们,连王宝兴都心疼无比。
一个两个尚好,但成百上千个官兵你摸把粮食、我也摸上把,最后损失着实太大。
众人敢怒不敢言,低眉顺眼瞅着自家粮食被人家拿去。
带头的是把总①,这群兵皆为他麾下之人。
考虑到从吴州到章阳府需要花费半个月,若继续下去,车队里必然损失惨重。
王宝兴瞅准机会就与把总套近乎,把总自然看出他们携带那么多粮食,当时说不震惊是假的,所以他倒不排斥王宝兴的接近。
能在乱世里保全数目众多的家当,绝非寻常人,若他们在南方也能混出点名堂,自己也能结个善缘。
知道王宝兴有童生功名之后,把总对他的轻视又少了几分。
他是七品官阶,能够接触的皆为武人,倒很少能接触有功名的人,哪怕王宝兴的童生功名比不得秀才、举人,却照样能收获几分重视。
正在这个过程中,王宝兴得知把总姓郑,家就在章阳府。
因此,他对章阳府的情况十分清楚。
郑把总对王宝兴透露:“章阳府里头,明州最为富庶,难得我们投缘,到时候我定会替你美言几句,将你们分到明州去。”
王宝兴悄悄给他塞个金锭子:“乱世里人人不容易,官爷你随我们长途跋涉也受累了,这点银子是我和族人的一点心意。”
郑把总开始以为王宝兴递给自己的是银子,摸着不对劲瞥一眼才看清居然是块金子。
他穷苦人家出身,现在家业皆靠他拼命挣来,南边倭寇匪祸不断,说不准哪天人就没了。
加上军中低阶武官很难捞到油水,见到王宝兴给的孝敬,他待王宝兴更加真切。
若只有块银子,他顶多继续做做面子功夫。
然而人家直接给他塞了块金子,在军饷不时被拖欠的乱世,够他好几年的俸禄。
他几乎掏心窝子与王宝兴说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
“你带的族人多,按规矩肯定不能分到一处,到时候我给你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想些旁的法子。”
他在两个月前押送灾民去章阳府,当地官府怕生乱子,将灾民们重新编好户籍,然后分发到不同村落里。
当然,一家子肯定会在一处,不过那么多族人就说不准了。
上回有个六七十号人的宗族,也是打北边逃难过来的,等到重新编户籍时,居然被分到了三处。
人们的宗族观念极盛,将他们打乱跟要人的命差不离,中间还闹过一场。
但有些规模小的村子人数只有二十来人,寻常的也不过百十号人,只有富庶些的才会有几百上千的人口,把这群人分到一处,难免会让原先土生土长的村民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