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午,山坳中烈阳当头暴晒,就连锦衣卫缇骑们也有些吃不住。为防中暑,首领褚渊向苏晏请示,能否在附近的树林里休息一个时辰,避一避日头。
苏晏巴不得,于是下令拐下官道,将马车停下密林边上,一行人躲进树荫里,喝水休息。
林间树头蝉噪不止,苏晏嫌吵,走出百步,见不远处有个湖泊,还能听见水声哗然,像是附近有座瀑布。苏晏顿时来了精神,回车上取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对荆红追说:“我去湖里洗个澡。”
荆红追当即道:“属下帮大人把风。”
苏晏失笑:“把什么风?我又不是大姑娘,洗个澡还怕被人偷看去?”
前世学校的敞开式浴室,十几二十个大男人挤在一间洗澡,早就被人看惯了,互相搓背也方便,他招呼对方:“要不你也拿套衣服,咱们一起下湖。”
荆红追一怔,下意识拒绝:“不必。”
“随便你啦。我打小在江边长大,水性不赖,你若是还不放心,就在湖边看着吧,顺道抓几条鱼,晚上待会儿熬鱼汤喝。”
苏晏说着,在岸边找到一处适合放衣物的岩石,就开始拆散发髻,宽衣解带。
他动作很利索,转眼就脱去单衫,露出白皙的肩膀后背,日光下汗湿的肌肤晶莹如玉,又弯腰开始脱白绸长裤。
荆红追忙不迭转身,听见噗通一声下水的声音,方才回过头,见碧波间白条隐现。他眼力好,一下便认出,这是腰臀,那是大腿,更是眼热心悸,局促地拐过岩角,捡了一把碎石在手。
他眯眼看波光粼粼的湖面,指间碎石猝然弹出,紧接着一条鱼翻着白肚皮浮出水面。以指为弓,以石为弹,一粒石子一条鱼,竟是例不虚发,不多时湖边漂起了十几条鱼。
荆红追长剑出鞘,划向水面,剑气激荡之下,水花高高溅起,连带着被打晕的鱼一同落在岸上。
他不放心苏晏,转出岩角看了一眼湖面,只见苏晏已游到瀑布附近,朝他远远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也下湖。
荆红追摇头拒绝,嘴角却微扬,心想苏大人毕竟少年人心性,就让他多玩会儿罢。
回到满是鱼的草地上,他折了几根柳条,把鱼嘴逐一穿了,串成沉甸甸的两大串,挂在旁边枝杈上。做完这些,他又折回湖边,却赫然发现湖面上的苏晏不见了。
也许是潜入水底摸鱼捉虾?他耐心等了片刻,仍不见人影,脸色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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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为数不多的当地人知道,鹰嘴山瀑布后面别有洞天,是个鬼斧神工的大洞窟,深处一条曲折隐蔽的小路,是通往山腰的捷径。
王五、王六走出小径,趟着满是水洼的洞窟,穿过瀑布下了水,正想游过湖面。王六猛地扯了一下他哥的胳膊,压低嗓音叫道:“快看,湖里有个小娘皮!”
王五道:“荒山野岭,哪来的女人,怕不是山精野怪。”
说归说,也定睛去看,见不远处的湖面上,那女人背对着他们踩水,绸缎般的黑发盖不住一身好皮肉,从发缕间露出的肩膀像是雪堆成的。
半个背影自然看不出男女,但他们就没见哪个男人能生得这么白,故而认定是个女的,且来历不明,透着蹊跷。
兄弟俩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潜水游过去,从后方一人抓住对方一边脚踝,猛地往下一扯。
苏晏猝不及防,被拽入湖中,呛了一大口水。脖颈又被条粗壮胳膊勒住,向后拽了没多远,瀑布的激流便从头顶倾泻而下,砸得他晕头转向。
被人拖进洞窟,放倒在湿漉漉的岩石上,他咳得满脸泪水,肺都要吐出来。
王六看见他的前胸与腿间,五雷轰顶道:“……竟是个男的!”
王五也面露遗憾:“竟是个男的。”
苏晏好容易止住呛咳,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怒视两个突然出现把他拖走的神经病。
只见两人一身短打,下身麻布裤,上身只套了件对襟无袖短褂,袒露着块垒分明的胸腹肌肉和两条健壮臂膀,肤色晒成深褐。
这两人大约是兄弟,年约二十六七,面庞生得有几分相似,均是浓眉大眼,两腮须根刮得铁青,显得粗野硬气。都纹着花臂,又像虎又像豹的不知是什么图样,只是位置不同,一个在左臂,一个在右臂。
苏晏瞧他们这副长相和打扮,怀疑不是山匪就是马贼,心里有些后悔游得离岸太远,没把荆红追也硬拉下水。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瀑布,盘算着在这里大喊救命的话,声音能不能穿透轰隆隆的水帘,传到对面湖岸去……好吧,绝无可能,除非他练过少林绝学狮吼功。
王六蹲下身,盯着他的脸,带着浓重口音问:“你是什么人,家里什么营生,来鹰嘴山做甚?”
苏晏扯出一抹温和腼腆的笑容,“小生乃京城人士,家里是佃户,勉强供小生念完庠学,此番跟随商队,前往陕西延安府探亲,途经宝地,为避暑下湖凫水,若无意搅扰到两位好汉,还请见谅则个。”
王六呸道:“原来是个酸丁。我还当是山里的狐狸精显形,白高兴一场。”
苏晏心中暗骂:你才是狐狸精!你们全家都是狐狸精!
面上越发人畜无害:“好汉,小生身无寸缕实在不雅,能否容我游回湖边,穿戴整齐再行问话?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