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她们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吹冷风。容萤盯着水面上倒映的月光,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可以倾诉的闺中密友,唯一能够理解她的,却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这是何等的讽刺。
幼年时听母亲讲到,有人的命格上属天煞孤星,六亲无缘,婚姻难就,她看看现在自己这个样子,觉得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段日子是容萤过得最消极的时候,记忆里,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厌世过。以至于后来想起,会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敬。
毕竟再也不会有这么一段时光,让她如此真挚的去为一个人而伤心了。
上元这天,伯方把陆阳约出来吃酒,站在酒楼的露台上,他也问出了那句话。
“你和小郡主这是怎么了?”
他笑了笑,摇头说没怎么。
“你不用避着我,好歹比那几个毛头小子多吃了十几年的饭,这种事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伯方倚在栏杆上,言语里含了些戏谑,“我竟不知你也好一口啊。”
陆阳捏着酒杯,脸色有点难看,他忙改口:“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
伯方撑着头瞧他,神色沉静下来:“不过,说句实话,我挺高兴的。”
“嗯?”
他淡笑解释:“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挺高兴的。以前的你,讨厌小孩子,也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做事又冲动,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陆阳:“……”
“陆阳,你变温柔了。”伯方轻声道,“比起从前,我更欣赏现在的你,但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有点陌生。”
“你为了帮小郡主,太过拼命了。”
他垂下眼睑盯着杯中酒水,没有言语。
“虽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他温和道,“但是别把什么事都独自揽下来,咱们是朋友,还有小郡主、天儒和阿泽,大家是一家人,若有难处,一定要说出来一起想办法。”
陆阳闻言一怔,良久他低低应声:“我会的。”随后举杯一口饮尽。
正月里最后一个节日过完,陆阳便将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练兵之中,通宵达旦,不眠不休。半月之后明德皇帝出征的旨意就放了下来,他整顿好兵马,磨砺戟刃,预备拔营。
然而就在出征前一天的早上,韩秦带来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端王爷带大军回来了!”
他本是在西北镇守,不得圣旨不能回京,眼下竟悄无声息地逼近京城,这无异于是抗旨。而理由无外乎有二,其一是战败而归,其二便是另有图谋。
以他对端王的了解,哪怕吃了败仗他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来,这么说就只能是……
陆阳把手里的地图放下:“再去探。”
“是。”
县衙之内,容萤则是从一个巡街的小捕快口中得知此事的。
“据说那外城已经都被围住了,乌泱泱的大批人马,沿着城壕堵了一圈。如今城门紧闭,进不去出不来,瞧这情形,王爷是要围城啊。”
听他讲起来惊心动魄的,她不禁问:“护城的羽林军呢?”
“在着呢,城上城下刀剑对峙着,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小捕快吃了口茶润嗓子,“王爷的大军是赶的夜路,趁大冬天亮得晚,悄悄从泉木山上绕过来,也不打火把,到辰时初刻守城的官兵转头那么一望——好家伙,这阵势差点没把人吓死。”
北大营的兵马原本有五万的,前几年增援西北拨了一万,后来周朗带人镇守淮南又去了两万,现如今只剩两万了。南大营更不用说,本就三万的人,还疏于操练,临阵磨枪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
如此看来,这个表面繁华的大郕其实不过是个花架子,不堪一击。
“他们一共有多少兵马?”
小捕快为难地摇头:“不知道啊,亏得我们这地方小,暂时还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