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阴沉,白雪如絮,阵仗倒不小。
上了年纪的顽固派你看我我看你,叹了声“你脸长得真丑”,再被人挤兑一句“是没你脸上的褶子多”,而后各自苦笑,各自笑骂,转身,投入这茫茫飞雪。
他们也不全是为了一己之私,换个角度似乎也能理解李谌的所思所想,不外乎是今上少时被掌控惯了,人到中年便受不得受人掣肘。
他开恩科,鼓励女子入仕,他改周律,允许同性成婚,说他离经叛道也好,说他生有反骨也罢,总归这位不是昏君。
不是昏君,却比昏君昏起来更可怕。
陆尽欢那是什么人?
是陆老夫人亲手养大的孤女,是大周皇后,别看陆漾没了,陆家萎靡不振,可再过些时日呢?萎靡不振的陆家好比陷入昏睡的雄狮,雄狮睡着尚且多方都奈何它不得,这头狮子若醒了呢?
桃鸢虽无陆漾的经商之能,但她的政治嗅觉出奇了得。
皇后一日姓陆,陆家就是她的娘家,是她这辈子的依靠。
人心贪婪,有了财就想要权,有了权,又想站到至高处,强强联手,陛下当真如此放心?
他们想不明白,好多人想不明白。
包括这位纵横朝野几十年的老人。
王相苍凉地望着窗外声势愈大的风雪,笑容微苦:陛下对他们的忌惮竟到了这般田地,宁愿相信一个女人,相信财可通神的陆家,也不信他曾经的肱股之臣。
他仔细想了想,归结于或许是太子太懦弱了。烂泥扶不上墙,李谌急了。
风急雪密,崇英殿地龙烧得旺,温暖如春。
帝后同坐一席,共同处理朝臣递上来的奏折。常有不懂之处,便可见皇后娘娘捧着奏折与陛下虚心请教。
李谌是臣民公认的仁君,亲政多年,于政务上的见解远超旁人。
有他不吝指教,陆尽欢进益之快,令人咂舌。
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拥有天下人难以想象的默契,一个不藏拙,一个不藏私,推心置腹,相互扶持。
过了这个年,李谌又病了。
送到崇英殿的折子起初是大监念给他听,由皇后亲笔誊抄,再到后来,李谌头疾发作,处理政务的成了尽欢。
那是陆尽欢最沉默也最英勇光辉的年岁。
她用一根笔杆,和老成精的大臣博弈,无论受到怎样的攻讦,宁死不退。
李谌费心费力捧她到高处,也不容许她退。
这是一份要用身家性命来经营的买卖,陆家人最擅长做生意,稳住了,那崇英殿还是她的,稳不住,就要做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皇后。
从春三月起,大周开始了‘多事之秋’。
黄河水患、岭东地动、长宁暴风、天灾人祸齐齐涌上来,陆尽欢忙得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