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一声,随即神色由轻蔑变得狠戾,冷声道:“他是自以为聪明,想留在上京帮衬那齐二——你趁早让他回来,索性明白告诉他,齐敬臣我杀定了,谁也救不了他的命!”
韩守松一听这话大惊失色!
他的确此前就已经知道韩守邺和北魏有勾结、想暗中借魏国人的手杀了齐敬臣,这事儿自然也合魏国人的心意,他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那场浴佛节的大火便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可听韩守邺这话的意思……莫非齐敬臣还没有死?
韩守松眉头紧皱,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他还没死?”
韩守邺一声冷哼,眼中神采亦晦暗了起来。
暗杀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些高位之人都做得多了,自然熟悉门道。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这样的手段往往都另存了瞒天过海的心思,韩守邺要做的是大事、容不得半点不确凿,除非他亲眼见到齐敬臣的尸首,否则他绝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
他如今甚至可以断言齐敬臣还没死,至于背后原因,要么是那魏国的狗皇帝贪心、在收了他的好处之后又暗中保下齐敬臣的性命想与大梁再做交易,要么就是那齐敬臣自己事先发现了端倪、想法子藏匿起来保住了性命。
韩守邺虽然如今权势滔天,但他的势力毕竟都在江左,上京远在他国,他也鞭长莫及。倘若齐敬臣一直藏身于北魏,那他的确拿他没办法,可他只要现身折返江左,韩守邺就一定有把握取他性命。
齐敬臣,非死不可。
说起来,齐婴同韩守邺之间虽然过往的确因公事而闹过那么几次不愉快,但其实也都不至于要喊打喊杀,而韩守邺这次之所以如此急迫地动了杀心,根源却并非埋在齐婴身上。
而在于他们的陛下——萧子桁。
韩守邺为人虽然愚鲁,但本身绝不是傻瓜,他能看得出来新君并非善类,他身上虽然流着一半韩家的血,可心中却不念韩家的情——他最看重的是大权独揽,近十年他和他老子已经连续扳倒了沈家和齐家,如今虽然与自己表面和气,可是暗地里却想收拢他手中的兵权。
那齐敬臣如今是个废人了,最多不过算是陛下的走狗,陛下给他一个空落落的左相之名,实则是以他为靶子、让他处处辖制韩家和傅家。
但即便如此韩守邺依然不得不承认,齐敬臣就是齐敬臣,这大江南北赋予他的盛名并不是虚妄,他的确担得起——即便如今他已经沉落到这步田地,仍然有本事扶植庶族出身的文官和武官,一点一点分化着世家掌控的权力,就譬如十年前石城的那个小都统裴俭吧,眼下就硬生生被他扶成了车骑将军;甚至还有他们齐家的旁支,也有不少被他安插进了军中,有几个也陆续任了中郎将。
文官那边就更不必说了,庆华十七年的状元李巍便是齐敬臣的门生,前几年被调出了建康,本以为已经是一颗废棋,没想到还就是他在地方上坚持了当年齐云和张德慈未能实施到底的新政,待几年过去后见到成效,便得齐敬臣保举回到建康、去了尚书台任职,如今已算是天子近臣,经常给傅家人掣肘添堵。
这位新的左相可算是彻彻底底的孤臣了——朝野上下但凡是贵族出身的高位官员已经没有一个与他交好,大家表面上虽勉强维系着和气,但背地里没有一个不说尽他的坏话。与此相对,他在士林和庶族中的名声极好,天下寒门举子都称他是江左文治之典——可这又有什么用?江左终究是世家的天下,开罪了权贵的齐敬臣已经孤掌难鸣,那些庶族无根无基能成什么气候?顶多吆喝两声、为他们的老师赢得一个无用的清名罢了。
一文不值。
可就算这样韩守邺依然要杀他——因为他已生了谋逆之心。
韩守邺已经厌倦了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的憋屈日子,与其每日战战兢兢在阴晴不定喜怒难辨的天子手下讨生活、时时刻刻与那谋算惊人的齐敬臣缠斗,还不如索性掀翻了这棋盘另立江山——他要将萧子桁赶下帝位、让这江左之地换个姓氏!
世家已经忍让得太久了,所以天家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逾越、得寸进尺,如果他们再不反击,一切就都完了。韩守邺自认为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了——他手中有实实在在的三十万兵马,再加上他的门生党羽,足足控制了大梁三分之二的军事力量,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只要横下一条心便足可以成事!
唯一的忌惮只有齐敬臣。
韩守邺知道,萧子桁和他那个皇后虽然也有几分聪明,但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权谋算计、难登大雅之堂,真正有谋略、能坏他的事的,只有齐敬臣一个。韩守邺若想翻天,必须让那齐敬臣化为黄土白骨,否则他一定不会让他如愿。
然而齐家落败之后,陛下对齐婴的态度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原先萧子桁每天巴不得早日杀齐婴而后快,而如今则生怕他死了、再没有这么得力的人能为自己办事,是以每天都派人护着齐敬臣的安危,再加上枢密院本身的势力,任谁都无法近齐婴的身。要想杀他,绝不能在建康,只能等他离开江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