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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目瞪口呆。不过是叫了“阿秀”二字,就落到这样当头的重责,他有些委屈,赶紧替自己辩解道:“大人,是阿秀姑娘让我这么喊的,她说姑娘姑娘的,未免太生分了些。”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顾怀丰睨了一眼过来,一双桃花眼里,皆是不悦,还有些罕见的凌厉。王二立刻噤声,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无非就一个称谓罢了,怎么好端端地徒惹来一顿骂。真是晦气!
这一日,直到三人再次上路,顾大人还是冷着张脸,连带着阿秀笑眯眯地,向他欠身问安,他也只是微微颔首,算做回应。然后,顾怀丰不发一言,先踩着圆墩子,径直探身入了车内。
看着他这副与人闹别扭的模样,阿秀心下有些不解。昨日夜里还好好的,呆呆的,不过睡了一觉,怎么今天早上就成这样了?她看看王二,王二摊手。
两人挤眉弄眼的一幕,正好被撩起车窗帘的顾怀丰看见,他哼道:“还不速速出发,岂非要耽误正事?”
阿秀暗忖:“这呆子,莫不是中了枚烟的戾气,要不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她心下狐疑,便向车窗边的顾怀丰看去。那人亦正好往他们这儿瞪来,两人视线相及,阿秀微微一笑,他却直接放下了车窗帘子,隐隐约约,留下半边清隽的侧颜。阿秀无语,只觉得好笑又好气。
她掀帘而入时,顾怀丰仍像昨日那般,身子的大部分都面向里侧,手中捧着一卷书,是个认真研读的模样。
阿秀也不打扰他,自顾坐在昨日那处。只不过,她一早就将那道青布车帘握在手里,免得它四处乱飞。昨夜,她暗暗打定主意,不管这顾怀丰是不是要找之人,这一路,自己也需尽心护他平安。何况,此人的身子骨弱,想必比寻常壮汉更易招惹那些鬼怪一类的东西。
所以现在,阿秀更是当心他的身子,免得他吹风着凉了,再招来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枚烟就够她防范和对付的了,若是再有其他,那阿秀就要头大了。
她这般贴心的举动,自然落在后面顾怀丰的眼里。他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待准备再翻一页时,他叹了一声,终于开口道:“阿秀姑娘,现在是白日,我不觉得冷。你这样,倒让怀丰我过意不去。”
阿秀没料到他会主动说话,她应道:“大人客气了。这一路,我多受大人和王大哥的照拂,也着实过意不去。这些小事,又不吃力,无妨的。”说着,她回首挥了挥手里握着的那道帘子,开怀一笑。她这一笑,唇角弯起的弧度略微大了些,露出俏皮的虎牙来,可爱万分,和世间纯真美好的少女别无二致。
都说女子要笑不露齿,可顾怀丰隐隐觉得,阿秀这样很好。她的脸色虽苍白,可她的笑靥,实实在在是温暖又有力量。
待那份笑意收敛了,阿秀道:“顾大人,以后直接唤我阿秀就行,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实在太见外了。”
顾怀丰浅浅吁出一口气,心里终于平衡了。他的目光重新落向手里的书卷,过了好半晌,他才小声道:“既然如此,阿秀姑娘不妨直接称呼我为晚山。总是大人大人的,也显得见外。”他顿了顿,解释道:“晚山乃是顾某的表字。”
这回轮到阿秀吃惊了,两道远山眉挑成一条直线。她道:“大人,那怎么可以?你是朝廷命宫,还是钦差大人,我一个山野村妇,实在是不敢造次。”说着,她回过头去,留下一袭朱红的背影,好像一团火。
顾怀丰傻傻愣住,他心头正莫名失落之时,前面那人突然喃喃自语道:“晚山,晚山……”也不知念了多少遍,悉数落在他耳里,格外清脆动听。顾怀丰心尖一颤,不禁就要张口答应了,就见阿秀又回过头来。
她笑道:“顾大人,你的表字真好听,不愧是书香门第。我不懂什么诗词歌赋,就觉得这两个字念着念着,像是能看到画一样,特别的美。”
顾怀丰第一次被人这样淳朴的恭维,还是个女子,那张白皙的脸上起了薄薄的红晕,是属于一个男子的青涩。他手拢唇边,干咳了一声,好生谢过阿秀,这才问道:“阿秀姑娘,还不知你姓甚,又是何方人士?”
阿秀仍是笑,她答道:“顾大人,我自小跟着师父,你问的那些啊,我都不记得了,只知自己叫阿秀。”
顾怀丰见她笑意不如方才那般明亮和恣意,他心下慌忙,匆匆道:“阿秀,我唐突了。”说罢,他一时愣住,额上沁出密密的汗意。顾怀丰又急忙解释道:“阿秀姑娘,我,我……真是唐突。”
阿秀又被他逗乐了,此刻眉开眼笑,小女儿的情态尽现。“顾大人,真无需这么客气的,以后就这么喊我吧。我听着,也自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