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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叫他什么?”冷酷的质问声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她背后踏来,仿佛步步千斤。
☆、家里不太平(四)
如果说端静在回头之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回头看到那张与婆婆极度相似,只是眉毛更粗浓,轮廓更硬朗的脸时,就一切都明白了。
实在是,很难让人认错的母子。
宣凝冷冷地看着她。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出去撒泡尿回来,老婆就变成大嫂了?
他的眼神实在太有压力,端静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朵、颈项都慢慢地染上了粉色。
念着端静患难时不离不弃、抢着干粗活累活的优异表现,婆婆对她的看法有所改观,自己家都落魄了,哪有立场挑三拣四,有个吃苦耐劳的儿媳妇就不错了,见状立刻出来打圆场:“这是宣凝。这是端静。”
大庭广众被婆婆介绍,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媳……好囧的场面。
端静有点想捂脸。
宣凝眉毛微扬,一身镣铐,依旧盛气凌人:“不是端雅吗?”
“这个,说来话长。”婆婆一转头,所有人,包括宣家人、解差在内,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见她停口,目光还隐有催促之意。她顶着观众们无形的压力,迅速结束了话题:“这个以后再说,你们好好相处。”冲宣凝使了个眼色。
端静低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宣凝眯起眼睛,顶着端静的头顶。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在她低头之前,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分明是失落。
失落啊……
哈!
他宣凝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被一个女子嫌弃的地步了?人品、样貌、武功,哪样不是超一流的水准!就算被流放,她刚刚对宣净不是表现得很热烈吗?
他盯着女人的小脑袋暗暗磨牙。
要是意念能够化作行动,方圆数十里的树木都已经被他削得光秃秃了。
端静完全没有感受到“失而复得”的便宜相公的怨念。她还沉浸在“我的相公不是他”的悲伤中。虽然真正的宣凝很漂亮,看上去四肢齐全,身体健康,可是,她还是更喜欢坐轮椅的那个。
毕竟,自己没有那么漂亮啊。
想一想,要是和宣凝一起出去,别人一定会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一坨牛粪上吧。
不幸的是,宣凝是那一朵,自己是那一坨。
而且,隔壁的师太说过,女人最引以为豪的,不应该是品德这样晦涩到虚无缥缈的东西,美貌才是最通俗易懂的优点!身为出家人,她绝对不能把困难留给别人,所以,她做人的标准一直都很简单粗暴。
这样说的话,站在宣凝身边的自己,这辈子都别想自豪了。因为,阳光下看不到萤火之光。
她看着婆婆秀美到绝俗的侧脸,无声地叹息。要是有婆婆那么漂亮就不用那么烦恼了。
婆婆感受到她失意的小眼神,以还在为刚才失误懊恼,过来安慰了几句,又低声向丈夫、宣凝和小儿子宣冲解释了新娘掉包的缘由,以及她这一路兢兢业业的苦劳,说得她丈夫和宣冲看端静的时候,都自觉领悟了母性光辉技能。
只有宣凝面色不变,毫不触动。
婆婆知道自家儿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德行,倒也不觉得奇怪。重新上路之后,又悄悄地走到端静身边,向她介绍自己的家族。早该做的事,却因为家变,以及她对端静的看法而拖延至今,多少心里也有些愧疚,语气更是和蔼到了极点。
老太爷和老太太一共育有三子一女,没有妾室,没有庶子庶女。老太爷过世后,老太太是硕果仅存的老字辈。
老大叫宣纲,上一任的北河节度使,战死沙场。彼时大太太正有身孕,大受打击之下,一病不起,生育时难产死了。生下一个儿子叫宣净,被老二夫妇带大。但三岁的时候被发现娘胎里带了病,天生的双腿无力,只能一辈子坐轮椅。
就是端静先前的那位“相公”。
她的公公叫宣统,被流放前,继任了北河节度使,婆婆宛氏出身河西,也是一等一的大家族,育有二子,宣凝、宣冲。
老三叫宣络,原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媳妇儿柳氏,是江南大世家的美女,虽然不如宛氏美得那么惊天动地,却别有江南水乡独有的温柔婉转。两人成亲之后,一直没有孩子。
老四是上一辈唯一的女孩,叫宣绣,嫁了国子监祭酒,生了两个女儿——王准、王凌,因为丈夫要纳妾,直接休了丈夫带孩子回娘家,孩子也改名宣准、宣凌。
听完介绍,端静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似记住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记住。
宛氏取笑她:“这就记不住了?宣家是最清净的了,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家吧。太太姨娘一大群,吃年夜饭的时候,桌子一个院落都放不下,要排到门口去呢。”所以,当初她不择手段也要嫁到宣家来。知道了宣家被流放的消息,那些羡慕嫉妒恨的姐妹们大概会反过来嘲笑她苦命吧。可是,看着丈夫默默走在前面,为她遮挡风沙的魁梧背影,就觉得一切都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