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恶梦。
又是那一片冰寒刺骨,深不见底的水潭,还是那个悬浮水中,无法呼吸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四周不再是无穷无尽的黑,而是一片灿烂。阳光正从水的上方照下来,一道刺眼的光柱,犹如一把利剑将他锁定。他浑身僵硬地悬浮在一丛水糙之中,长叶柔软,水蛇般地缠绕着他,透明的叶脉仿佛一挣就断,却捆紧了他,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无奈,他只好抬起头,从水底看着离他不远处的水面。
两岸花溪夹杨柳,桃花乱落如红雨。
花瓣沿着水流婉转地漂过他的头顶,又缓缓离他而去……他猛地惊醒,一睁眼,一缕刺眼的阳光直射过来。赵谦和脸上的几缕胡须正扫着他的额头。
"谷主!谷主!"他摇着他的肩膀,好象要将他从睡梦中摇醒。
"不,不,不。"他连忙闭上眼,心理暗暗地道:"我已经死了。"
"谷主!醒一醒!"那手又在使劲地摇着他的身子。
难道我还没有死?!
睁开眼,环视四周。他发觉自己正躺在c黄上。穿着干燥睡袍的身子,被藕合色的被子紧紧包裹着。头发还有些湿……他睡前必沐浴,头发略湿亦属正常。轮椅亦靠在c黄边,保持着他上c黄之前的位置。
难道昨夜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难道他所曾做过的事原来并不曾做过?
真的是这样?他的心头涌起一阵彻头彻尾的沮丧。
然后他抬起眼,看见那双明明已被他扔掉的拐杖竟也一如往常,斜靠在c黄头伸手可及之处。
他呆呆地,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赵谦和却似乎毫无察觉,坐在c黄边忧心忡忡地问道:"谷主,方才你一直在c黄上翻来覆去,喃喃自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蔡大夫?"
"现在是……是什么时候?"他镇定下来,问道。
"正午。"赵谦和有些焦急地看着他,道:"谷主没按时起c黄,我们还以为你累了要多睡一会儿,所以一直也没有来叫醒你。不过,你似乎睡得不安稳,再睡下去只怕……只怕会犯病。"他的心疾最易于临晨时分发作,是以几个总管对他的迟起一向非常警惕。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他心里暗暗地猜测。
"我很好,这就起来。"他从被子里坐起身来。
"我来替谷主更衣。"赵谦和将一旁准备好的外衣递过来。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过衣裳,道:"我自己来。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你先去罢。"
"吴大夫方才说有问题要请教,问谷主可有空?"
他心情很糟,怔了半晌,复又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吴大夫说有问题要请教。"
"嗯,叫她进来,我在书房里见她。"他又叹了一口气。
一等赵谦和退出去他就匆忙掀开了被子。果然,他的一双脚踝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因为勒得太紧,双脚上竟有两大片淤紫。
然后他一边穿衣裳,一边在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是有人救了他。
他一点也不感到庆幸,反而很生气。既生自己的气,也生别人的气。
为什么这世上总有一些多事的人呢?
这些喜欢做英雄的人在救别人之前至少应该先问一句,究竟人家要不要你救?
※※※
吴悠在书房里等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看见慕容无风转动轮椅,缓缓地从卧室内驶出来。
时至初夏,他还穿着好几层衣裳。太约起c黄未久,也还没来得及挽发。
驱动轮椅时,身子因双臂用力而微倾,长发便从他的脸颊滑下来,披散到肩上。雪白的袍子,衬着他苍白瘦削的脸,眼中分明几许忧悒,几许疲倦,几许,一如往日的冷漠。
他看上去满脸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