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青衫少年转过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来,朝姜令仪轻轻颔首,而后复又转过头去,望着屏风后昏睡的李绪。
他沉默寡言,眼睛深且空洞,像是藏着太多的心事和秘密,反倒显出一股死寂的虚无来。
“殿下还未好么?”
林晚照问,连声音都比一般少年阴柔。
姜令仪悄悄抬眼环顾四周,见林晚照望着自己,这才回答道:“还未。”
林晚照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
“林公子啊,原是费尽心思结交了宣平侯世子,不知和咱们大殿下有何渊源,偶尔会悄悄前来探望,可是大殿下压根不记得他。”
宫女芸儿执着鸡毛掸子,意兴阑珊地扫着木架上的尘灰,朝用小秤配药的姜令仪解释道,“大家都说这个凭空冒出的谋士林晚照神秘得很,我看不见得,他根本就是脚踏两只船,宣平侯世子和大殿下都不落下。”
姜令仪并不赞同芸儿的见解。李绪已经傻了,毫无夺嫡的希望,三皇子李成意一家独大,他又何须多此一举,游走于三皇子和大殿下之间?全力效忠三皇子岂非更好?
“殿下还未好么?”
这次,林晚照还是这句话,平静地问姜令仪。
姜令仪于心不忍,仍是摇头:“额上的伤好了,心智却未恢复。”
林晚照依旧不多说一言,颔首离去。
“小姜,你看!”
李绪光着脚从榻上下来,献宝似的将新得的玩物展开给姜令仪看,“方才那个姓林的人给我带来了这把扇子,是宫里从未见过的样式,你喜欢吗?”
那是一把乌金骨扇,锋利且森寒,不用触摸便知它该是怎样彻骨的阴凉。霎时间,眼前似有无数碎片走马灯似的交叠涌现,想要抓住一抹瞧个清楚,却怎么也留不住那些稍纵即逝的模糊画面。
一股惧意自心底涌起,姜令仪仓皇后退,白着脸摇头:“不,殿下,我不喜欢!”
李绪很喜欢这把扇子,傻了脑袋的人心思单纯,总以为他喜欢的小姜也定然喜欢,想送给她,未料却将她吓得魂不守舍。
乌金骨扇被哐当一声掷出门外,李绪手足无措,围着姜令仪团团转,焦急道:“好,不喜欢!我们都不喜欢!我已经把它丢出去了,小姜别哭,别害怕!”
说罢,他尤不解恨似的,大步跨出殿外,赤着脚就要踩那柄扇子,口中不住道:“都怪你,都怪你!”
姜令仪和殿外值守的小太监匆忙向前拉住发脾气的李绪,这才免于伤到他的脚。她隐约记得,这扇子藏着利刃,刃上有剧毒,碰伤了是要出人命的。
太监们心惊胆战:“哎哟殿下,使不得啊!您不痛快冲下人们来,何必伤了自己!”
“你!去将这劳什子扔得远远的,万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李绪一边抬脚穿鞋,一边气呼呼命令小黄门,又小心翼翼地瞥向姜令仪,“你好点儿了么,小姜?”
“我……我去看看炉中的药。”
姜令仪找了个借口,避开李绪的视线,匆匆行礼退下。
当晚,姜令仪又开始做那些噩梦,这一次,梦中是七万人身死异乡的惨烈。
“李绪”“小姜”“骨扇”……一切,都似乎在慢慢应验,令她惶惶难安,偏又无处诉说。
姜令仪再次陷入了无解的境地,不知该怎样做才能避免那些噩梦继续侵蚀。她性子内敛含蓄,一有了心事便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接下来许久,除了必要的诊治外,姜令仪刻意减少了与李绪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