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玄微冷笑:“说我卑鄙?那你呢?以前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现在又千方百计想要攀高枝……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怎么来的,我能给你什么,自然也能收回什么!”
兴许是下颔的疼痛钻入肺腑,华雪颜眼中浮现出微微氤氲水汽,她咬咬唇,艰难出声:“我有今日全拜你所赐,可我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睫羽颤抖几下,华雪颜嗓音几近哽咽:“你给的自然能收回,可你从我这里拿走的,还不还得给我?”
下巴上的力道缓缓减轻直至消失,纪玄微松开了手,脸上方才的暴戾被惆怅哀戚取而代之。
他只是错了一次,却欠下一生也还不了的孽债。
“除了我,还有我的父母族人。”华雪颜还是不肯看他,失神的眼睛盯住远处,喃喃道:“我家枉死的二十一条人命你能不能还给我?我三岁的弟弟你能不能还给我?还有叶子,她的终身、她的眼睛……这些你是不是可以还给我?”
“我……”纪玄微如鲠在喉,仓皇垂下眸子,想安抚却只得说出几句苍白无力的话语:“我虽不能改变你的过去,但我能给你安稳的将来。我犯下的错我来弥补。如今我们都回来了,不用再提心吊胆什么时候就没命,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慢慢……”
“你给不起、还不了。”
华雪颜赫然打断他满怀殷切的憧憬,寒声漠然道:“我想要的只有这些,可你偏偏一样也给不了。如你所说,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全仰仗了你,不过想必你也清楚我其实是不欠你的。纪将军,你做的一切我很感激,只是你要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纪玄微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幽暗的眸子里是不甘放手的执着:“不是一条路上的却也遇见了!不要再找这些托辞,我知晓你还记恨着我。其实当初我们皆是错了,何必那么气盛?你听我说,我们从头来过。你现在已是华家小姐,等过段日子华致远升了官职,我便请人上门提亲,门当户对顺理成章,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往后的日子就我们俩过,不回边关了,你不喜欢上京,我们就去其他地方……”
他对将来的谋划如此美好,语气也是如此真切,让听的人不禁心生向往。可惜华雪颜并不为之动心。
她道:“你说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之所以要活着回来,决不是为嫁个如意郎君,又或者相夫教子。我想要的是那些人付出代价,夺走这一切的代价。”提及隐秘的过去,华雪颜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起来,低头盯住尘埃中的残破风筝,定定道:“这笔血债,我要亲自讨回来。”
“雪颜——雪颜——”
孟之豫寻了过来,华雪颜听声赶紧后退一步与纪玄微拉开距离,转身迎了过去:“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步履决绝断无回头之意,纪玄微见状心痛难耐,可又明了自己其实无力改变。相逢初时华雪颜身上就有股凌傲之气,他正是欣赏她的不屈,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帮持栽培。
是他一手塑造了她,却也是他毁灭了她。
“等等。”纪玄微忽然大步追上,从后腰摸出一个竹筒。他把东西递给华雪颜:“我从刑部调出来的卷宗,给。”
华雪颜停留在了原地,回首望着那筒卷宗,眼里明明流露出渴望,但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纪玄微又往前递了递:“拿着。”
华雪颜紧抿双唇,袖下粉拳紧捏,道:“什么价?”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更没有送上门的好处。想要别人的什么东西,就要拿自己所有的去换。这句话是他教她的,她牢牢记得。
人情?这更是天下最可笑的东西。平白无故的情,不过是赊欠罢了。雪中送炭也好,锦上添花也罢,别人总有一天会讨还回来。
纪玄微匆匆垂眼掩饰住一抹伤痛揪心,牵起华雪颜的手把卷宗放进她手心里,紧紧一握:“我欠你的,慢慢还。”
粗砺大掌包裹住柔软素手,明明那么不搭配,却交融出一缕春日暖煦。
“你……纪将军?”
正值二人相对无言之际,孟之豫的声音骤然打破气氛。华雪颜慌乱抽手,把卷宗掩在长袖底下,背在身后。
“喊你半天也不出声,我以为你走丢了。”孟之豫并未看见两人刚才交缠在一起的双手,笑盈盈跑近,双手自然而然搭上华雪颜的双肩,关心问道:“没事吧?找到风筝了么?”
华雪颜低眉看了肩上干净修长的手指一眼,与纪玄微刚硬粗砺的大掌形成鲜明对比。眼前的这个世家浪子,自小养尊处优,活在上京最富贵的地方,丝毫不知人间疾苦,好似也不懂人心险恶。她并未拂掉孟之豫的手,只是道:“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