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我去犁地了。”
从镇上回来,程石换了身行动利落的窄衣,他拿起桌上的水囊别在腰带上,跟杨柳交代一声扛着铁犁出门,牵着枣红马去换吃草的牛。
墨线弹在剥了树皮的松木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啪,老木匠扯开墨线,示意俩儿子动手锯木板,他走到一边跟程石搭话:“去犁地?”
“嗯,你家田地没几亩吧?做木活儿也没闲时间去地里忙活。”
“有个十来亩,家里的女人在种,收的粮够一家人吃。”
老木匠看了眼体型膘壮的枣红马,问:“车顶棚是去找朱木匠打的?”
“去找了,他也给马和车量了尺寸,手艺看着差不了。”
程石把犁换了个肩膀,“你手艺不差,介绍的指定也是有真本事的。”
“这你放心,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能黑着良心蒙骗你,别看他右手少了根手指,本事是实打实的,当年一起学木活的就他学的最扎实。”
老木匠只差拍着胸口打保票了。
程石点了点头,“你忙,我下地了。”
一人一马走远,老木匠的大儿子说他没眼色,“没见程石扛的犁都没放下来,人家急着去干活,对一个木篷车的顶篷架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程石确实是急着干活儿,麦茬在地里沤烂了又生了草,他赶着牛在地里翻土,麦茬和枯黄了叶片的草被湿润的土压住,风吹日晒大半个月,草渣在地下腐烂,最后化成新一轮麦苗的肥料。
村里放养的鸡胆子大,人和牛在前犁地,它们跟在后面从土里刨食翻出来的虫子和蚯蚓,毛色鲜艳的公鸡斗志昂扬地伸直了脖子为母鸡放哨,防止别家的鸡群过来抢食。
锋利的刀在鸡脖子上抹了一下,尖利的鸡叫变了调,濒死的母鸡展开翅膀在地上挣扎,割断的喉管里发出的声音翻涌着气泡声。杨柳手上揉着柿子干,看三只狗崽子围着断气的母鸡转悠,她斥了声,等春婶端了开水盆来烫鸡毛,她把狗都带离偏院,回到后院拿了个石榴吃。
因为石榴果皮厚没被山里的鸟糟蹋,三棵石榴树摘了整整六筐石榴,摘回来的第二天就循着书上的法子酿了两罐的石榴酒,眼下还剩两筐带皮的,皮还鲜嫩,跟才摘下树时不差什么。杨柳拿了个筐,选着个头大形状好颜色红亮的石榴择出来单独放一起,打算过两天去镇上让信客捎去县里。
隔了一道围墙的院子飘出鸡汤香,杨柳大着嗓门问:“春婶,饭是不是快好了?”
“鸡汤炖好了,你要是饿了先来喝碗汤。”
“没有,我去喊阿石回来吃饭。”
杨柳走到桂花树下折了根开着淡黄花簇的枝子插头上,喊上在院子里扑咬打闹的狗出门。
“哪去?”
对面的阿嫂扯了把稻草准备进屋点火做饭。
“去地里一趟,还没做饭?”
杨柳停下脚。
“这就准备开火。”
杨柳“噢”了一声继续走,遇到人就停脚说几句话,赶鸡的,择菜的,洗衣的,挑水的,等她走到地头,程石也赶着牛从地里起来了。
“饭好了?”
程石在草上蹭掉鞋底的泥,随口问:“今天做的是什么菜?”
“炖了鸡汤,应该还有个凉拌的海草,这是我看到的,其他的不知道。”
两人又一道往家走,路过水田,大水牛挣着绳下田啃了两口新发的稻苗,程石左右看看,把铁犁从牛背上扛下来,牛橛头砸进土里,留牛在田里吃草。到村里又问熟悉的人家借了个盆,从堰里打了盆水给它端去。
杨柳站路上等他,遇到盖房的人散工回来,她喊她爹到她家去吃饭,老头瞥了眼大步走来的小女婿,粗声粗气地说他家里不缺饭吃。
“你这老头子可不知好赖,女儿女婿喊你去吃肉,你还垮着脸。”
端碗在外吃饭的人赶走凑到脚边的鸡,打趣程石:“你得罪你老丈人了?”
“我可不敢,还指望老丈人给我盖房,哪敢得罪。”
程石嘴里没个正经,他看了眼快到家的老丈人,扛着铁犁跟杨柳往家走,在别人家墙根撒尿的狗见主人走了夹着尾巴溜溜哒哒跟上。
“还有几亩地没犁?”
饭桌上,春婶盛了碗米饭递给程石,“家里家外铺了一大摊子,早上晚上不得闲,种庄稼又不赚钱,要不少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