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闭嘴之后,陷入了更深的冷场。
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在狭小的空间内,黎糯下意识地往车门挪了挪。
略带尴尬的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一直在躲闪,包含了为他打抱不平的幽怨,胡乱劝说的后悔,还有小女生的羞涩。
而他的眼神,少了一份冷医生的凌厉,淡淡的,难以捉摸的,又是平静无波澜的。
诡异的气氛在他转头看向前方时结束。
“谢谢。”岳芪洋低沉的声音少许沙哑。
“嗯?”她没反应过来。
“你是唯一一个安慰我的人。”他说,“所以,谢谢。”
黎糯一愣,突然如临大赦般热泪盈眶,心底萌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悸动。
“不客气,你要有什么不顺可以和我说说,我乐意奉陪。”
医院是一个缩小的封建社会,她懂。其中的等级森严、派别斗争、你死我活不是外人所能想象。年轻有为的医生,这一刻被捧上浪尖,下一刻就会被踩在脚底,要在这个漩涡中不被沦陷,靠的不仅是才,还有更多。说到底,这毕竟还是个个人英雄主义的社会,人人攀爬,人人自危。
他这次晋升落马,有多少人心底在笑,又有几个人真心为他难过,聪明如岳芪洋怎会不明白。只是他心力交瘁,工作科研教学连轴转,连关心的力气都没有。但他十分清楚,多少句笑里藏刀的“没关系”,不如一个小小实习生一句稚嫩的打抱不平。
“你不介意陪我在这里多坐会儿吧?”他问。
冬天萧瑟的树林里,他仰头合上眼,连续工作三十七小时后久违地合上了眼。
☆、上卷--14
没等到岳芪洋第二次“教导”她的机会,半个月后,她接过盛青阳的班,去了急诊内科。
这次黎糯的带教老师是在实习生中颇具盛名的严姐姐,又一位年纪轻轻当上副教授的女超人,也是编制隶属于急诊科的唯一一个女医生。
严姐姐如此著名的原因,在于她兼具圣女贞德的气场和千手观音的速度。据说她最高纪录是只身一人同时挡七辆救护车与整个抢救室,并且从容不迫,医嘱该开的开,病危该告的告,会诊该请的请,病人该收的收、该转的转、该送的送。所以几乎所有其它内科轮急诊的医生,无论长幼资质,哪怕回了科后再碰到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严姐姐”。
黎糯第一天随严姐姐,正巧遇上市卫生局领导春节前下基层慰问,同行的还有不少电视台记者。
全院的医务工作者都在说,终于好让领导近距离瞧瞧医疗资源分配是有多不均,三甲医院是有多超负荷。而门急诊大楼作为一附院的第一道防线,急诊科大主任在晨交班上立誓要让他们水深火热的现况上新闻,叫老百姓看看,不只有你们“看病难”,我们同样“难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