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婆婆又给她逗得哈哈大笑,觉得徐千屿蛮不讲理的性子,很有些孩子气,便爱怜地摸一把她的脸颊,“若是他自己能干,又何必找人代班呢?”
说着便要下床,却仍是被徐千屿一把阻住。
徐千屿脸上丝毫未笑,很是认真:“我代你去。”
蔑婆婆一怔,回头见徐千屿一双黑漆漆的瞳子,专注地盯着她瞧。她一生无儿无女,却在此时感受一种炙热的依恋之情,一时说不出话,又很羞惭:若不是她一把年纪还贪玩,何至于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如今更叫小的反过来照顾她,怎不羞人。
徐千屿见她半晌不说话,不确定道:“我行吗?”
“怎么不行。”
蔑婆婆道,“我在蓬莱宗门内十多年,没有见过谁比你更聪明,更会打鞭。何况戒律堂的鞭子,只有十九节,你如今已经能挥二十三节鞭了。”
徐千屿一听,喜不自胜,但蔑婆婆道:“你不能去。”
“为何?”
“你在掌门的禁制内,怎么能出去?若是出去了,掌门怪罪下来……”
徐千屿听她话有松动,没有急着辩解,而是镇静问道:“婆婆,这禁制为何只挡我,而你们送饭的人却来去自如?”
蔑婆婆叹了口气:“咱们这交情,我也不瞒你,望你不要给别人说,我告诉了你。”
随后,她拉开袖子,胳膊上以金笔画一方方正正的繁复密令:“有此密令者,可以出入禁制。但不能向外人谈论,这禁制内的人的年纪、容貌等讯息,否则反噬,这条胳膊也不能要了。当日梦渡两个小师姐,把她们胳膊上的密令抄在我胳膊上,我便能来送饭了。”
徐千屿点点头。跟她本人说,倒是不算泄露。
她又看蔑婆婆一眼,恰好屋内有笔墨,徐千屿取了来,令蔑婆婆伸出手臂,照着那密令在自己手臂上抄绘了一份。
蔑婆婆不安:“这样行吗?”
“如何不行。”
徐千屿又道,“你确定太上长老闭关了?”
“确定。此番出海远行,还带了好些童子,船上装了差不多半年的衣物和香料。”
徐千屿说,掌门早就答应,太上长老一走便将她放出来,只是忘记下令而已,她出去是理所当然。
且她只是抄小路去戒律堂,戒律堂人稀,刑室内更封闭无人,没人发现她,她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明面上还是等着掌门下令,岂不给足他面子。
蔑婆婆嘴拙,一时竟无从反驳,眼看着徐千屿换了衣裳,从她手里抽走了令牌。
“你在这里安心休养。待你好些,我将你换回来。”
沈溯微剑映寒霜,在落雪中泛着淡淡苍青。
他转刃垂眼时,神识便感知到一个小的光点出了禁制。
他不似徐冰来,会瞬间为此牵动心神。他能一边静静留意徐千屿的举动,一面挥剑于天寒地冻间。剑气行云流水,毫无凝涩。
徐芊芊能起床行走,太上长老闭关,按说徐千屿已经安全。但掌门却迟迟未下令将禁制解除。他也未出言提醒。
他知道徐冰来有自己的顾虑。
徐冰来用禁制看护千屿,亦是为保自身利益:倘若真的牺牲千屿而救芊芊,一旦芊芊康复,甚至有了灵根,芊芊天真孝顺,必然被太上长老拿捏,成他手中卒子。
如今内门三个弟子都倒向掌门,太上长老需要有人为自己驱策。倘若这人是芊芊,那便是掌门不愿看到的了。
一剑转来,北风卷地,白草折伏,万物肃杀。
沈溯微漆黑的发丝飘飞在空中。
这件事若只考虑利益,直接令徐千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凡间,其实最方便。如果没有徐千屿,太上长老想找到亲姐妹这样适合的灵体,并不容易。
但无论是他还是徐冰来,尚存道心,都认为不该如此。
他横剑劈来,大风过境,拨云见日。日下之雪明媚无比,但有光则有影,银浪翻滚,光影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