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只只车灯,鬼火似的,形影不离。
连着天地的火红液体像汽油,窜起猛火烈焰,蔓延出街道,蔓延上墙体,蔓延过消防车,蔓延过她自己,张美霖带着疯癫一次复一次地冲击着警察们的阻拦,“我是他爱人,我是他爱人啊!”
“真像啊,真像一只不屈于命运的天鹅,用尽全身力气,高嗥了一声,‘武仕肖你这个骗子!’就昏死过去。”林雪用纸巾掩泪,擦得小心翼翼,自嘲一笑,“等会还有课,眼线不能花。”
“武仕肖摔下来的时候人就不行了,21层啊,跟肉饼一样。”
林雪一口气喝完咖啡,又要了冰水,她说话颠三倒四,没什么逻辑,“有时候吧,缘分来了压都压不住。一个去上班,一个休假休息,就在长河家园附近的那个菜市场救了同一只猫。他家条件不好,阿美怕他有负担,就说和我在长河合租的房子,穿着LV的鞋说那是A货,因为要教家境不错的孩子才买的。”
她又一口气咕嘟完冰水,要了杯橙汁,“他把存折和银行卡都给了阿美,也不知道她怎么看上的,长得痞里痞气,五大三粗,一笑,右边嘴角斜得比左边大,脸上还有伤,瞧着邪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阿美从没说过他职业,两人站一块就是天鹅配黑熊。”
“她喜欢他什么?”
“两个都是孤儿,都疼过,百家饭吃过,委屈都受过。阿美被束缚,被教化,武仕肖是什么?是蛮荒和自由,是西部世界,乖乖女都会很向往的。”林雪喝完橙汁,揣好手机起身,“她给武仕肖买了最好的墓地,42万,在善宝山墓园,我要去上课了。”
善宝山墓园,殷天不陌生。
孙队去世时,她参与了整个殡葬流程,孙小海没出现,她是最小年龄的,受了惊吓也要强忍。
墓园门口有花店,殷天买了两束白菊。
武仕肖的墓碑被打理的很干净,照片狡黠,的确高大壮实。
小雏菊全部萎谢了,但被规整地放在一角,白玉香炉一尘不染,果然昂贵有昂贵的服务。
“赴汤蹈火,竭诚为民。”殷天躬身把菊花放在墓前。
后续的新闻有详细报道,武仕肖是被气浪直接掀出窗外,而后坠楼身亡。
“武仕肖,张美霖,你们在一起了。”殷天哑嗓一笑。
侯琢挠着头,闷闷跟着殷天走。
他此时不太敢说话,殷天身上凝结着一股粘稠的悲怆,一到这种时候,他就嘴笨,不知该怎么安慰人。
穿过两个园区,殷天去看孙耀明,她示意侯琢滚远点,别妨碍自己。
拍了拍墓碑,像是拍抚故人的肩头。
“孙叔,小海恋爱了,眼光挺牛,直接盯上了刑侦口的刘队长,不过能不能把人拿下来,还得看造化。我爸常念叨您,说你们当年多勇多猛,都是铮铮汉子!……哦对,东池的澡堂子和卤煮没了,我爸已经不愿去那儿了,姚队也没再去,四大金刚成了仨,干啥都没劲。姚队当局长了您知道吗?年轻的时候就绞尽脑汁想着往上爬,真爬上去了,也就那样。都老了,谢顶的谢顶,白头的白头,就您还是那模样,贼精神。”
殷天鼻子酸涩,抬眼看天,她说不下去了,泪花在眼眶内积聚得太快,可她实在不想哭。
放了盒烟,匆匆走了。
两人去了善宝山陵园管理中心,找到了当时接待张美霖的工作人员,“下葬的时候除了骨灰,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工作人员笃定点头,“有,我还有印象的,有一对戒指,一双全新的红色的芭蕾舞鞋,用一个锦盒装着,张女士买的是双|穴墓地,她说她以后的骨灰也会放进来,所以空间比较大,所以她放的东西也很多,好像除了这些,还有一件男士的衣服,上面是那种自己拿油彩,彩笔画的图案。”
侯琢接着询问,殷天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她出了管理中心又折返回去,“张美霖去世之后骨灰是直接拿到你们这吗?需要开什么证明吗?
“死亡证明,火化证明,身份证,你和死者的关系证明。”
“我没有关系证明,跟她不熟。”
“张女士是去世……”
“是。”
接待员一怔,恍惚脱口,“生死有命。”
殷天还要问,郭锡枰来电话了。
武仕肖知道张美霖喜欢古物件,专程去陈家园抓耳挠腮的让人淘了一破损的民国瓷碗,恨不得交了半年的工资,穷得只敢吃食堂,吃窝窝榨菜,他还专门去了趟国美看修复的展览,联系上了策展人,并让他对瓷碗进行了修复。
“你知道那人,你跟他聊了几次。”
“高烨。”
殷天想起那个满是血花的旅馆房间,颅内滚烫欲裂,有些难以自持,“还记得我当时说,她颈动脉被割断,却没有往门口和窗口逃生,而是走向了电视柜,因为那里有她在意的东西。碗!因为碗在那儿,武仕肖花了半年工资买的碗在那里,她要拿到那个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