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父一把打翻热水壶,滚烫的水泼到了她的腿上,一阵剧痛。
生父趁机又摔打着其他东西,像发了疯一般。她想向母亲求助,却发现母亲站在角落,低着头,像是连看都不敢看这边一眼。
生父闹了一通,累了,回屋里去了。母亲这才走过来,默默地收拾被打翻的东西,然后用拖把拖着地面。她就站在原地,母亲却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就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她张了张嘴,如果母亲也指责她,她或许会觉得好受一点。可母亲就像手中破烂的抹布,似乎再怎么摔打,她也不会有反应了。
那个倒霉的生父酒后驾车被撞死了,之后母亲和宋远成结了婚,婚后有一段时间母亲似乎变了。宋迎秋曾经恍惚地想,过去那十几年的人生是不是只是一个荒唐的噩梦,现在这种普通却温暖的生活才是现实。
可好景不长,宋远成失踪后,母亲又变回原样。母亲不敢看她,跟她说话时也会别开视线,刻意去看其他地方。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母亲不过是这出戏里最无足轻重的演员,无论她如何表现,都无关紧要。
正想到这里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宋迎秋打开微信,是她已经屏蔽了的小学同学微信群里有一条提示全体成员的群公告。
内容是:为庆祝建校三十周年,邀请所有同学们回校参加校庆。同学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要如何安排当天的活动啦,要去哪里聚餐啦,要邀请哪位老师啦,聊天纪录刷得飞快。
宋迎秋点开群设置,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便马上关上了。
突然,手机在她手里又震动了一下,是班长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看到群里的通知了吗,你能来吧?”
“我那几天可能不在东阳。公司出差,抱歉。”
宋迎秋面无表情地回复了班长的消息。事实上,她近期并没有离开东阳市的打算,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拒绝参加同学聚会而已。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会邀请自己参加同学聚会呢?
该不会觉得过去十几年了,自己就会忘记他们那时的所作所为吧?怎么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来跟自己说话呢?
还是说,他们都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
对于加害者而言,那些可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对于受害者来说,那些所谓的“小事”,都是心底角落永远挥不去的阴影。
上小学时,宋迎秋被班上的同学孤立了。不过也只能算是有意识地“孤立”,并没有上升到实质性的欺凌,但也正因为此,在他人看来,她似乎不应该去计较这么多年前的“小事”。
当时同学的“孤立行为”甚至没有具体的理由和起因,也许是因为她平时不爱说话?也许是因为她的校服和头发总是脏兮兮的?总之,某一天,两个男生突然对她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恶作剧,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男生没来由地用恶作剧取笑她,接着女生也加入了进来,最后全班人都不和她说话了,走路时都刻意躲着她,就好像她身上带着传染病一样。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她就突然被“孤立”了。
同学们并没有像校园霸凌题材的电影里演的那样,在她的桌子上写字,或者将她堵在洗手间打她。他们在用一种更加阴沉的方式进行孤立。比如传卷子和作业时故意做出夸张的动作,像是拎着脏东西一样把她的作业和卷子甩过去。又比如故意把一些没人承认的坏事推到她的头上,因为大家都知道没人会帮她说话。
她还记得有一次,班长收作业时不小心将她的作业本弄丢了,却坚持和老师说是她没交作业。虽然她拼命解释,但老师最终也不肯相信是班长弄丢了她的作业本。
“班长怎么可能撒谎呢?”
“没带作业就承认呗,居然还推给别人。班长人多好啊。”
“家长怎么教育的,冤枉别人,难怪没人喜欢。”
班上同学七嘴八舌议论的场景在她回复班长的微信时还能鲜活地重现,每一句话都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可如果现在再回过头来提起这些事,恐怕所有人都会笑着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在心里啊?”
他们也会像现在的班长这样,全然忘了当年把罪过推到她身上的行为,像个没事人一般叫她去参加同学会。
那时她也向母亲求助过。可母亲还没听完,便歪着头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她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当时她还不太理解母亲为什么不帮她,长大一些后她才明白,就和洗头发那次一样,母亲无法处理这个问题,于是选择了逃避。
当问题不存在,也许问题就真的不存在了吧。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和母亲说自己的事了,反正母亲也只会逃避,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只需继续扮演一个听话的女儿就好了。
母亲一定不敢相信,这个温和顺从的女儿,竟然会杀人吧。
宋迎秋闭上眼睛,浅浅地笑了出来。如果母亲知道了她所做的事,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这时,墙壁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声,接着是轻微的撞击墙壁的声音。
又开始了……烦死了。
宋迎秋不快地皱起眉头,戴上了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