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也没有说,一直沉默中。只有我在黑暗里,慢慢地泪水流了满面。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来,蒙蒙地可以影出她的轮廓,看到她用了安静的眼睛看着我。
于是周围的风声全都退到千里之外。
太室山主峰峻极峰东侧是万岁峰,西侧是卧龙峰,两峰对峙,犹如永定陵的两个门阙。
我们下车,遥遥望到神道最前端的华表,象和驯象人,随后是瑞禽瑞兽,往下是马和控马官,再往下,是手捧宝物的客使,共三对,是参加先帝葬礼的邻国客使模样,客使的后面,是武将文官,按朝拜顺序排列。再向后,是镇陵将军,头戴盔甲、手持斧钺。
这长长的一条路,走得我几乎窒息。幸好她一直都在我身边,一直都握着我的手。我像溺水时抓紧一根稻草一样,抓着她的手。
与我十三岁时一模一样的手。
守陵的山陵使验看了我的令信,放我们进去了。
打开平时紧锁的神门,荒凉的一片黄土地,站立四个内侍石像,地下是父皇的陵寝地宫。围绕地宫四周的是陵墓宫城的神墙,神墙方正,四隅有角阙。
父皇在这里十年,我却到现在才知道他安息之地的样子。
我跪下,朝陵寝三跪九叩。
她侧身站在旁边,等我结束,伸手扶我起来。
到侧殿,里面冷冷点着几枝白烛,挂了白幡,敷衍一些果品。
大约封诰还未到,所以还没有妃子的礼仪。
我脚步虚浮地踉跄扑到梓宫边,去推那盖,却推不开。
旁边的守陵使看我许久,不很愿意地问:“干什么?宫里还要验尸不成?李顺容真的死了。”
她给他们塞了点银子,他们才下去了。
她拿旁边的烛台尖端把盖子撬高一点,我用力把棺盖抬起,灵堂幽暗,她拿了只蜡烛,举在手上。
我就着那些乱跳的烛火看自己的母亲,多年前那个和我一样无声流泪的人,走的时候一眼也不多看我的人,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耗尽了所有的人生,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她无疑是漂亮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去世,她的双眉呈微微下垂的样子,下巴上,左靥有小小一点酒窝,与那不展的眉毛在一起,说不出的奇怪。
不知她是在欢喜还是在悲哀。
我小时候的记忆,从来没有她。
父皇那些嫔妃,花一样簇拥,她身份低下,我似乎没有见过她。也许她一直都在,可从来都是沉默地,规矩的,连一支巧妆宫花都怕逾越,所以我从未在大群鲜艳里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