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后,囡囡他们陆续赶到,谢兰生又道歉、致谢,组织大家拍摄重启,这回一切都很顺利。甚至说,因为重拍了40几场最终效果还要更好,谢兰生又高兴起来。他一直认为,灵感犹如汪洋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思考越多,收获越多,“首次表演就是巅峰”这个东西并不存在。在拍摄同一时间,谢兰生把约20万元交给一个来内地的香港剧组,并请他们从香港将等值澳币汇到澳洲。政府严格管制外汇,他也只能私下交换,各取所需,这个香港的剧组是几个月前莘野托人打听到的,毕竟,他上一部赌神片子的导演就是香港人。
拍完以后,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谢兰生也不敢寄了,经过多次辗转以后终托到人带去澳洲,还在包裹上面写了“不能见光,不能过x光”。ABCLAB如期收到,还打电话说,在过去的四个星期他们已经基本完成对其余部分的初剪了。
谢兰生又等了一周,Nathan宣布完成定剪,ABCLAB的人又来电话跟谢兰生商量配光。
配光师的名字叫HunterHunt,乍听上去有点儿怪,然而却是澳大利亚十分有名的配光师,在这一行已经干了三十年了,出身世家。澳洲公司非常专业,并不会看人下菜,没有因为谢兰生是18流导演就分给他新手剪辑新手配光。
正常来说,电影洗印需要经过五个步骤:底片冲洗、底片剪接、配光、印片、正片冲洗。冲印厂用底片洗片机让底片显现负像,再做剪辑,而后配光,接着根据配光师的印片要求印出正像。
因此,配光也是电影后期很重要的一项工作,配光师的英文叫“Timer”。电影拍摄、胶片冲洗的过程中总会遇到一些不确定的因素,比如曝光多了一点少了一点,或者药水多了一点少了一点,而对这些问题后期都要尽可能地修正、弥补。即使导演非常幸运,拍摄冲洗都没问题,他也无法轻易保证整部影片颜色统一,因为,即便两本胶片出自同一厂家同一型号,批次轴号、保存条件的不同也会导致最终画面呈现效果的不同,会有偏色。如果导演在他拍摄某一场时换过胶片,那观众们就会发现,虽然有同样的背景以及同样的演员,然而影片的颜色却“chua”地一下就变了!出于这个原因,Timer们会在配光灯箱上拿色片或者灰片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做叠加以及调整,在达到了目的以后记录光号等等数据,再制定好每一张的印片条件、冲洗条件,这样,用印片机翻正像时,后期人员就能根据Timer的指挥调整光谱,使影片的颜色一致了。另外,一部电影的导演也肯定会有创作意图,配光师们就会根据导演要求渲染氛围。
谢兰生的问题还是那个,没钱。
“喂,Hunter,”谢兰生跟HunterHunt打电话,感觉自己这张脸皮早就已经刀枪不入了,“那个,您可能也听说过了,我们这边没资金了……所以,请用底片直接配光,动作务必小心一点,麻烦了……”
“底片?!一般都是用复制片!”
那边Hunter也吓到了,“底片素材太重要了,配光师们不太方便拿着色片盖来盖去。会损坏的。”
“所以不要盖来盖去,”谢兰生央求道,“根据经验想好计划,然后争取一次成功。”
他没资金做复制片,太贵了,几万几万的。他不可能管莘野要,他还不上,在电影节卖出版权也并不是能指望上的。
HunterHunt:“…………”
“我们知道您的意思。底片万一出现划痕我们这边会负全责,但恳请您小心一点。”
Hunter轻轻叹气:“好吧。”
“还有,”谢兰生又给Hunter丢过去一重磅炸弹,“我们这边的预算呢,也只够做一次配光……”
到这时候,对面极品,Hunter都已经没脾气了:“谢导,一般少说也要三遍,我经手的都五六遍。”
配光效果一定是要冲洗出来才能看到的,因此一部电影往往要进行好几遍配光。配光师先配过一遍,而后展示效果,再跟电影主创团队探讨未来修改方向,在一次次的调整中逐步得到理想配色。
“真的只能做一遍了。”
谢兰生说,“一遍配光一遍冲洗加起来要两万澳币,8万人民币,您不知道两万澳币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Hunter没说话。
“您、您把底片画面投影,根据经验好好配,行吗?把影片的颜色统一,再做一做气氛渲染,出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了。您要还有一些时间我就讲讲这个故事以及最后我想要的风格以及颜色、亮度。”
谢兰生想最好只用一次配光就能搞定。当然,如果收到拷贝以后发现效果实在不行,他也只有再去凑钱,凑几年,然后再次邀请HunterHunter为这部片子做配光了。假若需要二次配光,他也不敢再用底片了,还要复制,又是一笔。他打听过,只做一遍配光的话并不至于磨损胶片。
Hunter叹气:“谢导,您说吧,我尽量。”
“谢谢,”谢兰生挺真诚地说,“以后如果有资金了,我一定把我的片子全都交给ABCLAB做后期。”
Hunter不置可否,觉得未免太遥远了,说:“好,我准备好了,现在开始讨论颜色吧。”
“好的。”
他们说了两个小时,谢兰生把能想到的全都对Hunter仔细说了,主要照着莘野的稿念。最后Hunter又重复了遍,跟谢兰生要求一致。
谢兰生便只有等待了。
…………
又是三个星期以后,谢兰生收到了ABCLAB冲出来的发行拷贝,他把拷贝拿去送给北影厂的冲印工人,冲印工人在下班后帮谢兰生冲出来了。谢兰生又嘱咐对方不要跟人提起自己,尤其是对池中鹤。
接着,他把《生根》拷贝背在包里,回到北电,请王先进用放映机播放电影,给他看看。
在播放时,谢兰生的神经紧绷,特别担心下一秒就看到灾难性的画面,比如剪辑出现错误,比如颜色呈现跳跃。他实在是太焦虑了,甚至无法老实坐着,一边看,一边走来走去。
然而竟然没有问题。
谢兰生都看的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