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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梦境里努力回头,一双漂亮眼睛飞闪而逝,清冽得像山中温泉,有冰凉的细雪在水中融化。
醒来后他接了一大杯冷水灌进喉咙,试图缓解口干舌燥,然后冲进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邓槐灵的作息往往如钟表般精确,一小时晨间锻炼,七点十分冲完凉水澡,换上衣服,而后边浏览新闻边大口解决三明治。七点十五分,就该是出门工作的时刻。
然而今天日程陷入一片混乱,当他匆忙敲开猎人行会办公室的门,时钟正滴答走向八点。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桌后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单片眼镜,慢悠悠抽了口雪茄。
“早上好,邓。我以为你正在帮米勒夫人搜集她丈夫出轨的证据。”
“伊戈尔·阿纳托利耶维奇。”邓槐灵向他点头致意,一屁股坐在桌对面的转椅上,“你说那个时尚业巨头米勒?反正他跟名模上床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管有没有证据,米勒夫人都会原谅他的。”
伊戈尔挥了下手,从椅背中直起身来:“我们的A+猎人总是那么刻薄。好吧,所以你是来申请取消任务的?”
“我要取消今天的所有任务。”邓槐灵说,“事实上我昨天就给你发了邮件,你没有回复。”
“你说的昨天是指今天凌晨一点半?那不是我的工作时间。”老人推了推眼镜,装作查看电子邮箱,却被邓槐灵无情揭穿:“我看排班表了,伊戈尔,昨天半夜到今早九点是你值班,为什么不回复我?”
老人几乎被烟雾呛住,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邓槐灵抱着手臂,冷静地等候着。“你想知道什么?邓,我们有严格的保密规定,有些事恕我无可奉告。”
“不想说也没关系,请帮我取消今天的三个任务。”邓槐灵说,“我全都不去了。”
“这可不合规定……”伊戈尔嘟囔着,忽然眼睛直了,赏金猎人把一盒雪茄甩到了桌上,雪松木盒子外裹着皮革,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你从哪里搞来的?”
指节分明的双手虚按在盒子上,往前一推:“来历你毋需知道。只要帮我这个忙,全都归你。”
伊戈尔贪婪地打开盒盖,抽出一根雪茄又是揉搓又是嗅闻,半晌道:“塞西娜城到处是劣质卷烟,好多年不见这种上等货了,你恐怕是从某个达官贵人家里抢来的吧。”见邓槐灵盯着自己,他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放回了雪茄,把盒子往回推去,“不过,我还是帮不了你这个忙。”
“怎么?”邓槐灵挑起眉毛,“临时取消任务,最多只要赔偿佣金的20%,钱我会付,你只要帮我取消就行。”
伊戈尔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在自我斗争,最终犹豫地说道:“这事有蹊跷,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我只能这么告诉你——今天的最后一个任务,发布者来自政府高层,而且仅指定了你一个人。
“如果执意取消任务,你的猎人执照将被吊销,期限是……永久。”
*
华灯初上,城市中心广场熙熙攘攘,金银两色的灯光从周遭大厦投来,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中心广场又被塞西娜人叫做“金银广场”,原因在于异色的灯光,它们在广场中央交汇,中轴线恰好穿过现任市长罗伯特·迪兰的雕像。
邓槐灵站在街头,从这里看去,无数高楼拔地而起,密密匝匝组成了繁华的迷宫,除了金和银的灯光,数以千计的招牌与霓虹发光版足以使人目眩神迷。他戴着棒球帽和墨镜,背着吉他包到处晃荡,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塞西娜最繁华的地段,即使一头大象走过人们亦不会有多少惊奇。
雨还在下,不过是牛毛细雨。邓槐灵压低帽檐,从人流中穿过,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等着。这是今天的第三个任务,为某个慈善酒会保驾护航。他翻阅过受邀嘉宾的名单,除了市长本人会发表简短的演讲,他就只认识另一个经常出现在广告屏上的女星,其他名字都很陌生。
他随手把笔记本电脑搁在垃圾桶盖上,连接耳机,酒会上的声音清晰传来。“我们身处一个伟大的城市,我们正处于一个伟大的时代,失业率,女士们先生们,失业率降至战后八十年来的最低水平……”
是市长在讲话。邓槐灵懒得听那些政客式的陈词滥调,左耳听着,右耳切入保镖们的内部频道。一切正常,正常得让他产生些许疑惑:大楼内有安保系统,市长和明星的保镖又都尽职尽责,排查过每一寸死角,其实并不需要他这个赏金猎人。
结合早上伊戈尔暗示他的内容,这个任务的政府高层派给他的,会不会就是市长本人呢?不能拒绝的意思是,他必须如约出现在大厦之外,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