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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叛骨·十
成治十二年一月十八日夜,赵葵正在攻打朝德门,忽有骑兵传来消息,说飞龙门起火了。
赵葵闻言问:“冯玉瞻呢?”
骑兵答:“半个时辰以前云腾门冲出一队骑兵,杀出重围直奔我中军,挑衅冯将军。冯将军不堪其辱,率军追击,目前正在云腾门与敌军厮杀。”
赵葵心念急转,抬眼望了城楼上的旌旗,倏然开口问:“飞龙门朝哪边开?”
“回将军,朝南。”
赵葵胸口一震,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传令诸将士,拨兵六万随我杀往飞龙门,余下的守住朝德门。”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让姓冯的给我立马滚回飞龙门!”
赵葵带骑兵三千率先赶往飞龙门,六万大军紧随其后,不料他的骑兵在鸿永门遭遇截击,死伤过半。
这时一轻骑来报,说秦弼亲自率军从朝德门杀出,自后方截杀落后的六万大军。
赵葵问:“冯玉瞻现在何处?”
对方答,冯玉瞻已折回飞龙门,但飞龙门火势过大,已经蔓延到城内,据说里头守军的营帐全部被烧着,借着风势,大火绵延数十里。
赵葵身边的副将道:“营帐都烧了?秦弼是铁了心要破釜沉舟不成?”
“谁放的火?”赵葵侧目道。
“……冯将军杀往云腾门以前下令放的,他说要堵得城里人想出也出不来。”
赵葵仰天大笑,好个冯玉瞻!愚蠢至极!
他忽然又一滞,问:“飞龙门火势已经大到里面的人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吗?”
“是!”
赵葵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气息,他起初以为秦弼将冯玉瞻引到云腾门,是想调虎离山,趁机护送陈景明从飞龙门离开。可是冯玉瞻的这把火一烧……陈景明会从哪扇门离开就不得而知了。更可怕的是,他有种预感,秦弼的真实目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调虎离山。
赵葵的直觉告诉他,云腾门,所有的算计都是在为它设伏。他应该立刻赶往云腾门!
他率一千残部与六万大军会合,一齐向云腾门进发。
然而这时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声音呼啸而来,他的前方忽然出现陆衍率领的一批敌军,直攻他中军。对方来势汹汹,赵葵布阵迎战。岂料这支强劲的军队醉翁之意不在酒,佯攻中军,一路横冲直撞竟是冲着大军左翼来的。
赵葵的军队一时乱了阵脚,节节败退,一时之间竟有溃散之势。
在他感到穷途末路之时,冯玉瞻竟率领援军赶到。赵葵立马重振旗鼓,将一边倒的战局拉平回来。
赵葵命冯玉瞻带领六千骑兵赶赴云腾门,务必保证一只苍蝇也不能活着飞出来。
陆衍的一万人马与后方杀过来的秦弼人马一前一后,几乎倾尽全城兵力,与赵葵军队厮杀。然而纵使加上白玉关原本的守军,他们全部的兵力也不超过八万,而赵葵目下有二十万兵力,以少胜多的战役从古至今就那么几场,更何况守城士兵连日苦战,早已疲惫不堪。
怎么看,都是一场必败的战役,除非昆山倒塌、白玉关的城墙碾蚂蚁般将赵葵的军队碾成齑粉。
这一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在一堆横七竖八的乱尸之中,陆衍寻到浑身是血的秦弼,他将秦弼扒拉出来。秦弼一边咳嗽一边抓住他的手,说:“丰仪,你流血了……手上也是血……”
陆衍看着满面枯血的秦弼,扯了扯嘴角:“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算什么。我们还有三百人,还能背水一战。”
他说着忽然笑了,一双眼里犹有亮光,星子般落进秦弼眼里,秦弼听见他说:“当年我是九泽乡大盘岭上的土匪,你是皇上亲封的将军。因缘际会,如今能死在一块,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秦弼没吭声,陆衍又道:“听闻老一辈的人说,叶落归根,死要死在乡土上,否则以后没人烧纸钱,做鬼也是个穷酸落魄鬼。小将军,你想回家吗?”
秦弼:“行军打仗的人是没有家的。叶落归根……可是回不去啊。老将军曾跟我说,身世如浮萍,在哪里倒下了,哪里才是家。”
他想了想,又说:“你要是跟我死在一块儿,到地底下,可是要做夫妻的。你当真想好了?”
陆衍心里发笑,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
可他心念一转,又想,人一辈子要走的路实在是太长了,磕磕绊绊十余年,就这么自个儿走过来,一边脚底下踩着苦,另一边踩着累。剩下这段黄泉路……还有个人搀着,似乎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于是他不着调似的说了句:“美人窟是英雄冢,小将军这样的,可不得死在在下怀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