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安慰似地捏了捏,低声道:“不必担心,不过是流点血罢了……”“哥……”我终于能发出声来,哑着道:“你真傻……当时……当时你将我推开的话,我们两人不就都不会被他刺中了么……”岳清音一笑,道:“你的手还被缚着,若是推开了你,岂不会摔得很惨?”就、就为这个便宁可自己挨上一刀?我有个何其傻的哥哥啊!说话间那郎中已经替岳清音上好了药,准备开始缠绷带了,这时车帘又开,见是季燕然一低头挤了进来,车厢原本就不大,他这人高马大的一进来,厢内立显拥挤不说,浑身的雨水还滴得四处都是。“季大人!”那郎中连忙垂首行礼。季燕然一摆手,挥起一溜儿水花,道:“甭顾着行礼了,赶快医伤!”郎中边应着边继续缠绷带,道:“回大人,小民已经替这位公子止了血,并在伤口处上了金创药,暂时亦只能先这么着。这位公子失血太多,元气大伤,必得用上等药材好好调养才是。小民的医馆内虽然也有这些药,然而质地并不能算得上乘,只怕效果会打些折扣……”“唔,这些就不必劳老先生操心了,”季燕然探着头看着这郎中给岳清音缠绷带,“本府自有安排。老先生只管替公子暂时处理好伤口,而后便可回去了。”老郎中手脚麻利地缠好了绷带,死活也推不掉季燕然付他的医疗钱,接过之后,收了他的药箱便离去了。季燕然这才吩咐赶车的即刻回城,直奔太平府衙,而后便一屁股坐到岳清音身旁,歪着头看他,道:“还撑得住么?”岳清音略一点头,面色很是苍白,季燕然忙扶他侧靠在车厢内准备的一卷铺盖上,道:“再坚持片刻,为兄已叫李佑去请太医了……”“不必,”岳清音低声道,“不过是普通刀伤,不必小题大做。何况太医不能给仵作治病,这是规矩。”这是哪门子见了鬼的规矩!只怕只有这天龙朝才有罢!大概是因为太医是“看”活人的,仵作是“看”死人的,虽然都是医,但看活人的给看死人的治病,怕染上晦气。季燕然笑道:“你不说我不说,那太医又如何知道你是仵作?本朝太医除了替皇室治病,还要为官员及其家眷治病,届时我只说你是我内弟便可一切无虞。”岳清音懒得再争,看了眼仍握着他手的我,忽然皱了皱眉,又向季燕然道:“灵歌的头发可是你的主意?”季燕然干笑着搔搔后脑勺,道:“这个……为兄定当补偿。”“哥哥……”我哑声开口,“头发是灵歌自己要割断的……那些头发缚得太乱,一时半刻难以解开……”“女子的头发岂可轻易说割断便割断?!”岳清音轻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低头听着他如往常般的说教,心中只是庆幸,幸好他没有事,幸好……他是我的哥哥。回太平府的路上,季燕然询问了事件的经过,我讲了前半段,岳清音讲了后半段。原来从岳清音在楼下得知我和段慈被凶徒挟持了之后,便料定在上岸之前我们当不会有性命之忧,因此便找来这画舫的老板,要他派人乘舫上救生用的小船迅速划回北岸报官。然而那段家老二段想因担心自己弟弟的安危,未与岳清音商量便擅自由一楼攀上二楼意图凭一已之力将我俩营救出去,岳清音发现后立刻赶至二楼,正碰见段慈被段想推出门外,当即明了发生了何事,便迅速在段慈耳边轻声吩咐,要他去找船老板并告诉他将画舫慢慢地调头后尽快划回北岸,而岳清音自己则进入房中与凶徒周旋,一为拖延时间待官差到来,二为分散凶徒注意力使之察觉不到舫已调头,当时窗外雨大,根本看不清几米外的景物,因此即便船是往北岸划,凶徒也无法辨识。回至太平府衙,季燕然贡献出了自己的狗窝……嗯,卧房,令岳清音躺在床上,待太医到了之后把脉看伤,开了方子,只有拿着这方子才能去宫里的御药堂买最上等的药材回来熬药。之后惊慌失措的长乐和绿水也赶了回来,岳清音执意要回岳府去,季燕然便提供了自己的一件狗皮……嗯,外衣,给岳清音暂时穿上挡风,而后派了马车将我们送回了岳府。照顾·盗药在岳清音的吩咐下,马车一路由岳府大门进去直接停在了他所居的楼前,我和长乐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上楼去,由长乐替他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而后扶上床躺下。岳清音嘱咐长乐和绿水不得将他受伤之事说与府内其他人知道,更不能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去,老爷晚上回来若问起他来,只说是衙门近日较忙,就睡在季燕然给他安排的住处,因此晚上他这楼里便不能点灯,只能摸黑悄悄行事。看着他脸色愈发苍白,我急得让长乐立刻骑马再回衙门去催季燕然尽快派人到宫里取药,而后让绿水去令厨房烧热水,我则将门窗关严了,扯过把椅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望着岳清音。岳清音声音已很是虚弱地道:“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回房洗洗去,莫伤了风。”我身上的泥衣已经在马车上脱掉了,换上了今早本欲穿着相亲去的那身绿衣红裙,只是头发上还满是泥水,只怕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低声道:“长乐去了衙门,这屋里没人,灵歌在这里陪着哥哥。”“为兄不需陪,你这头发湿淋淋的,若伤了风岂不更麻烦?”岳清音想斥我,然而声音过于虚弱,一点威力也没有。我替他掖了掖被角,无视他的话,只低声道:“哥哥快睡,睡着了伤口就不疼了。”岳清音苍白着唇莞尔:“你把为兄当小孩子哄么?莫认为为兄现在行动不便你就可以不听话,待为兄这伤好了,该算的还是要算的。”这……人都成hellokitty了,还要使出虎威来吓唬我。继续无视他的话,伸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他便不再作声了。拿开手,又替他掖了掖脚下的被角,过了半晌,他的呼吸渐渐均匀,已是慢慢睡去。一时绿水从厨房回来,我便让她先好生在这里守着岳清音,自己则快步回了院子,迅速洗了个澡,重新换上一套衣服,而后又赶回岳清音的小楼。正好长乐拿了药回来,因不敢惊动其他人,便在岳清音的卧房里支了药炉,放了砂锅熬药。待药熬好时,我们三人早已是一人一头的汗了,我让长乐和绿水先各自回房洗洗歇歇,晚饭前再过来伺候。等两人出去并将门关好后,我便将滚烫的药倒入小瓷碗内,吹得差不多能入口了,才轻轻坐到床边,低声叫醒岳清音:“哥哥……药熬好了,先起来吃了再睡罢……”岳清音缓缓睁开眼,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我原想扶他坐起身,又怕扯到他背上的伤口,只得又拽过一个枕头,将他的头垫得高了些,而后端过药碗,用小勺舀了在唇边吹吹,再送到他的唇边。“我自己来……”岳清音声音虚软,动了动,想要坐起上身。我连忙轻轻摁住他的肩头,道:“哥,你就躺着罢,动来动去再扯裂了伤口。灵歌喂你吃药不就好了么?”“长乐呢?让他来……”岳清音低声道。“长乐去休息了,他和绿水一路回来,身上衣服都湿着,又是取药又是熬药地忙了半天,灵歌担心他们伤了风,那便更没人帮灵歌照顾哥哥了。”我又将勺子送到他的唇边,轻轻地道:“从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顾灵歌,这一次就让灵歌也照顾哥哥一回罢……来,张嘴,乖。”岳清音挑挑眼皮,看了我一眼,终于不再多说,任由我将药轻轻送入他的口中。一匙匙喂完,我用帕子将他唇角的药渍揩了,抽去多垫的枕头,重新掖了被角,道:“哥哥睡罢,待晚饭时灵歌再叫醒你。”“我这样睡着不会有事,你也歇歇去罢。”岳清音低声地道。“灵歌就在这里歇着。”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哥哥睡罢。”岳清音知道无论怎样说我也是不肯走的了,只好不再言语,很快便又沉沉睡去。我靠在椅背上,望着他沉静的睡颜心中思绪万千。说来说去,在这古代里,唯一知道我不是岳灵歌的人只有这个岳清音,而偏偏他却又是能够左右我的命运的最为关键的人,若他揭穿了我,或许我的生活早已不是这个样子。他是如此地疼爱他的妹妹,容不得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可他却能几经矛盾之下接受了这个雀占鸠巢的我,并且将对自己妹妹的那份疼爱毫无保留地转投到了我的身上。是他第一个让我体验到了亲情的温暖和无价,是他第一个让我喜欢上了这古代生活,是他第一个让我愿抛弃从前的一切、重新以另一个身份开始新的人生。突然……有种正与他相依为命着的感动。不知不觉间屋内已经暗如黑夜,听得绿水在门外轻声道:“小姐,何时令伙房烧饭呢?”我悄悄起身,开了道门缝向绿水道:“现在便做罢,你和长乐先去吃了,吃完再来。少爷受了伤,不能吃油腻东西,叫长乐待会儿去药铺里问问郎中,看这类的伤病当吃些什么才能补血补气,不管什么,也不管多贵,问好了叫长乐到岳管家那里支了银子直管买来,岳管家若问只说是我要买了送人的。叫长乐快去快回,回来后便交予伙房做好,然后悄悄端到这儿来。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