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一听,挺好啊,他们自己愿意就好,毕竟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娘本来死气沉沉的,这会儿开了第二春,眼神都不一样了,特别亮。这两人经历相似,又都是混血,也称得上门当户对,应该能幸福吧。
他说行,他娘就说行,马上就把自己给嫁了。
都是二婚,而且都是下放人员,结婚也结得静悄悄。昭明送了一只鸡和一条大草鱼,怀里抱着一坛老酒,心情特别复杂得把亲娘给嫁出去了,然后多了一个后爹和一个小弟。
后爹身上没多少东西,他们来的很匆忙,那边也没有和他们往来的亲友,那一点钱还是托昭明用旧表换来的。
两父子都感觉窘迫,因为洋人脸没少受罪,这会儿也出不起什么聘礼,手里就一把小小的金钥匙,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送了昭明的娘。昭明的娘一样没什么钱,不过姥爷来的时候还带了点东西,是一对东珠耳环,说是以前宫里头来的。
昭明抱着剩下的小半坛的老酒,心里特别感慨,他娘看着像是很幸福,他像放下一个重担一样,却又担心,想着这对半路夫妻的未来生活,他们一个学中一个学西,日后有共同话题么?会不会产生什么矛盾啊?和那个小弟弟相处会不会有矛盾?
想了挺多,就跟嫁了女儿一样。
不过到最后还是很为她开心,毕竟他亲爹是个靠不住的,他亲娘又不是那种一个人也可以活得灿烂的坚强的类型,所以在这种地方还能找着一个不错的对象,昭明也为她开心。
可惜这种喜悦无法分享,他没法告诉别人说那边下放的是我亲娘,她又结婚了。
喜悦无法分享,只好分享酒了。
五年的陈酿黄酒,另一个名字就是花雕,特别醇厚。就是酿的时候没酿好,略酸。小余同志尝了尝,说这酒是纯糯米酒,很滋补的,咱们做了黄酒打蛋吧。每个人都喝上一碗,把冬天攒下的寒气湿气排出去。
大伙儿一听有酒,还是上好的粮食酒,可不管怎么来的,叫着要吃大户,连不会喝酒的几位也跟着起哄。
他们知青群里素来和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技能的出技能,尽量做到公平。
小余知青和昭明知青因为常常要拿出私房补贴大家,所以他们每个月上交的粮食是减半的。这样,大家喝着小余同志的酸梅汤,吃着昭明的咸鹅蛋,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如今昭明说要干了这碗酒,大家也只是哈哈哈,不会觉得占了人家大便宜。
公平,才是预防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
昭明把老酒烧开,烧过的黄酒更醇厚,酸味淡,酒味浓,一会儿就香飘十里,把村里几个酒虫馋得不行。
村里一个老酒鬼就厚着脸皮,拿着一碟子炒花生粒和一碟子的腌泥螺上门了,一边嗅着味道往厨房钻,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
“黄羊叔,我就知道您要来。”
一个老知青拉着他坐下。
“好酒,好酒。这是要烧了吃?能不能让你叔蹭一口?”
“您把下酒菜都带来了,还能少了您的?”
黄羊叔是村里的手艺人,打地基起房梁、烧砖抹灰都行,大家起房子都找他,几十年的老手艺,平生没别的爱好,就好一口喝的,哪边有了好酒,他闻着味儿就去了。
因为不下地,工分都换了钱,所以手里头钱不少,也舍得拿出点好的下酒菜,大家见他上门蹭酒也不恼。
一会儿,昭明就端着一口汤锅出来了,小花给捧了一摞的青花白瓷碗,“分酒分酒,趁热吃。”
一锅的烧黄酒,打了三个今天才摸的鸡蛋,每人都可分到半碗。别看才半碗,这样的粮食酒,那些个酒虫子一年才舍得让自己吃一次,黄羊叔眼睛都亮了。
“这酒的颜色这样清,香味厚,得是三年以上的老黄酒了。”
黄羊叔点评完了颜色香味,又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就是碰碰舌尖,表情就一下舒展开,“烧过之后味道更浓一些,**辣的,蛋丝在酒里一过,吃着也像喝酒。可惜分量不多,不然你叔一人就能吃上两斤。”
能喝酒的人,觉得这样就很好,不会喝酒的人,喝了一口就火冲脑门,七窍都在往外冒烟,“对我来说还是辣了。”
一个女知青喝了一大口,捏着鼻子吸了几口气,“又辣又呛,酒味直往五脏六腑里钻,哎哟,眼泪都快掉出来。不过,这一口下去,身体都松快了几分,果然还是粮食酒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