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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蒋剑鲲的妹夫推门走进店来。
缪晨光一愕,忙点头问候。他见了缪晨光似乎也有些意外。
“你好……蒋剑鲲也来了么?”
“来了……在里边呢。”
“哦……”那人若有所思地一笑,伸手一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我得小心点儿,别被他撞见……”
这人明明是蒋剑鲲的亲戚,可为什么要避开他?缪晨光百思不解。她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又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小小地斗争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于是小心问道:
“请问……您是蒋老师的妹夫吧?”
那人显然被缪晨光的问话吓了一跳,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你怎么知道?”
这回答,无异于承认了。缪晨光忙解释:“我在蒋老师那儿看见他妹妹和您的照片……”
“是这样……”那人恍然,表情透出些许无奈,“那……你告诉他了吗,见过我的事儿?”
“没有……”
“是吗……”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对着缪晨光一笑,“谢谢。”
缪晨光也报以一笑,心中泛起无数疑问。
那人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挺奇怪的……我们是亲戚,我干嘛还非得躲着他……”
“……是挺奇怪。”缪晨光老实回答。
那人一笑,“这个……说来话长……说真的,他要是知道我在这儿,肯定会大发雷霆……你信么?”
那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缪晨光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得含糊地笑笑。
那人也呵呵一笑,大约没料到会被缪晨光揭穿真实身份,似乎笑得有些尴尬。片刻静场之后,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蒋剑鲲这人……对谁都看不上眼……尤其是我。”他叹了一声,“别的不说了,就他那臭脾气,实在是……他妹能忍他,我可忍不了,几乎每次见面都免不了要吵架,总是闹得不欢而散……所以……”
缪晨光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多说的。”
那人冲缪晨光感激地笑笑,“谢谢你。”
“不用。”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跟她点了点头。“我……是来查点资料。”
“哦……”缪晨光也点点头,看着他走向一旁的会客区,在专供客人使用的电脑前坐下。
缪晨光看着他,心里仍有许多不解,但再多问似乎不妥,于是也转移了注意力,坐到长沙发上开始翻看杂志。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再次抬头,却与那人目光对了个正着。他冲她笑一笑,招手叫她过去。缪晨光一愣,放下手中杂志起身走了过去。
他抬头看着在电脑桌旁站定的缪晨光。“……你见过蒋剑鲲的雕塑么?”
这话他像是问过她一次。缪晨光点头,“见过。”
“在哪儿见的?”
“在……现在住的地方,他有个屋子专做雕塑用的……”
那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他失明以前的作品呢?”
缪晨光一愣,摇头。
那人起身让出座位,示意她坐下。缪晨光一眼看到电脑屏幕上是几组雕塑照片,照片下方的说明栏里全是同一个人的名字——蒋剑鲲。她不知不觉就坐了下来。
“这……都是蒋老师做的雕塑?”
那人点点头,“雕塑艺术,受众面太小,这些资料在外面很难查到……正好调出来了,就让你也看看……他真正的水平,是什么样的。”
他滑动鼠标,点开其中一张照片。
那是一组系列雕塑的图片,每张照片中的雕像各不相同,造型并非完全写实,却也令人一目了然。那是一组古代战争场景的缩影:身披铠甲的将军与士兵,立马横刀、仰天长啸,马革裹尸、折戟沉沙……乍一看似乎没什么特别,但细细看来却有着许多古怪之处:作品的某些细节部分被雕刻得极其精致细腻,而某些部分却又只是含混地一笔带过。
某张照片中,一匹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即将踩踏脚底的尸体;从尸堆中伸出一条手臂,紧紧拽住了骏马的缰绳;那条手臂上的伤口皮开肉绽,露出的骨头清晰可见,翻起的皮肉栩栩如生;而骑在马背上的人物却没有头颅,也没有四肢,只是一条看不出有何象征意义的长形泥块。没有生命的尸体被精雕细刻,活着的人物却被模糊化抽象化处理,线条粗放得仿似一团未经加工的烂泥巴,好像只是被随意地捏合在一起。雕塑的底座是齿轮的形状,每一个齿牙上都标有时间刻度。
古代与现代,细腻与粗砺,写实与夸张,精致与模糊……这些不同元素的组合,使得这组雕塑给人一种奇怪的矛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