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起自己最心爱的琵琶,这是当年张中正送给她的。过去她以为红娘终于眷顾她,可谁曾想却被锦衣郎抛弃。忧郁从心起,作《祭红娘》:
【月夜翻书《莺莺传》,
叹惜张崔终走远。
红娘你将我书信送去给他,
张生啊,你我同床共枕似水流年!
无奈我这佳人被说成妖孽无颜面!
红娘你快将我的书信送给我亲爱的人儿,
斜月晶莹,幽辉半床,飘飘然。
愁艳幽邃,恒若不识;喜愠之容,亦罕形见!
离忧之思,绸缪缱绻,暂若寻常;幽会未终,惊魂已断!
红娘啊,我却爱这如此人儿!
我每每将你供在我床头描摹你的容颜,
你让我明白这始乱终弃的凄惨!
我被我的张生抛弃,
你让我明白这始乱终弃的凄寒!
莺莺委身于人,张生另有所娶,
我便羞郎不见!】
或许没有人知道,菀柳就姓崔氏吧。她爱过张中正,可他竟连张生都不如!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不为雨,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菀柳苦笑,摔碎了自己最心爱的琵琶:“张中正,我的张生啊,你对我又有过一丝怜爱吗?张生与崔莺莺,张中正与崔菀柳……我身边的红娘何处寻觅!”
门外守着无数侍卫,最外面有两个丫鬟。她听见她们在谈论些什么,心想反正自己马上就要受罚,自己不一定能够挺过那八十杖,于是便隔着门听。
“方才我路过江格格的卧房,现徐格格、郑格格、雨格格和淑格格都在那里,雪璎姐姐也在那里,她们正在讨论怎么处置菀柳。反正就说,在流放之前格格们可以随意处置菀柳。我听见江格格说,要让菀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但是让她回到青楼书寓的位置肯定不行,要把她送去做暗娼生意!那里面接待的都是地痞流氓,听说特别会折磨人,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病呢!”
“可是要流放,送去做暗娼生意,不是和刑部对着干吗?”另一个丫鬟问。
“你懂什么,江格格自然有法子将菀柳在流放途中截下来!这个菀柳,真是太不要脸了!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王爷,不愧是青楼里面出来的!”
听着两个丫鬟的嬉戏言语,菀柳心灰意冷。她猜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却没想到还要遭此迫害。可是在离开之前,她还想要见见她心爱的张生。死囚犯都会有丰盛的断头饭,她最后一个小小的心愿,如何不能实现?她给丫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丫鬟也想让她在受刑前圆满一下,于是将她的请求转告了弘昼。弘昼知晓后,征得纤袅同意,便找来了张中正。张中正来到菀柳房间,菀柳穿上了一件桃色绣裙,这是他们初见时菀柳穿的。她特意整理好妆容,只为了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给心爱的人儿。
“张秀才,你还过得好吗?”菀柳满脸泪光。
纵使他骗了她,可是她还是好爱他。
“行吧。”他淡淡道,“我便继续寒窗苦读,等来日中举。你是青楼书寓,纵使色艺双全,我没能力也不可能娶你当我的正室妻子,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张秀才,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喜欢过我?”她满怀期待,拿出锦盒里面的红绫:“这是你对我表白时送给我的,也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你说,希望我穿上这红绫做的嫁衣。”
“我……忘了。”他眼神带着躲闪。
“是啊,你不记得了。”菀柳苦笑,“我见过无数秀才,无数举人,无数贡士,甚至见过朝廷命官,我偏偏爱上你。我喜欢你为我写的诗词,我喜欢你为了见我的不懈努力。你偏偏将我抛弃,我便落得如此下场。”
“崔菀柳,你的丢脸事我已知晓。”张中正冷哼一声,“你乃天上尤物,不成云雨,成为蛟螭。我德行太浅,恐怕难以抵御妺喜、妲己和褒姒这类的妖孽。”
菀柳含泪一笑,转过身,里面是摔碎的琵琶,但是还有一筝。她抚弄琴弦,弹出一《霓裳羽衣曲》。都说“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恐怕在座也无心观看。幽怨生,暗情述,声声泣血,字字含泪。周围的丫鬟和太监无不为之流泪,不苟言笑的侍卫也偷偷抹泪。鸟儿停止了歌唱,蝴蝶停在花蕊上。一曲终了,菀柳缓缓走近张中正,取下自己腰上自小佩戴的玉环,含情脉脉地看着张中正:
“周而复始,永不断绝。心如玉坚贞,志如环永恒。”
“多谢。”张中正收下玉环,也给了菀柳一个红色的匣子:“我将娶韦氏女,这里面是兼惠花胜一合与五寸口脂,算是我将要新婚添喜送你的吧。”
菀柳默默收下这份礼物,娇啼不已,张中正便离去。她抹上心爱之人送给她的兼惠花胜和口脂,泪痕在竹,愁绪萦丝。她抚摸着心爱之人送给她的红绫,悬挂在房梁之上。她将玉颈悬挂在红绫上,泪水打湿了红绫。她踢开那雕花木凳,默默闭上了眼睛……
纤袅和弘昼正在品读《西厢记》,丫鬟来报张中正刚走,纤袅询问方才之事,丫鬟如实道出。叹惋不已。
“倒也怨不得她,始乱终弃,一个悲惨的结局。”纤袅叹气,“不如去找刑部的人来,给她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