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来得迟,摊位占的位置不好,正处于一个巷子的风口,言梳朝那边走了几步,原先是没察觉巷子里有人的,却在靠近时那人蹿地一下跑开,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言梳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愣怔了一瞬后才小跑过去,她站在巷子口看见深巷之中未完全融化的雪堆里错杂的脚印。
她认出那个人了,是唐九。
言梳没想到他会再回来京都,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京都里哪怕是一个客栈的小二都能说道几句,更何况此事已经成了京都城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唐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留在京都继续成为他人笑柄的。
言梳看见唐九身上的衣服,灰色的麻布罩在他的身上显得十分消瘦。
冬至天寒,言梳都穿了许多件,小袄里面夹了兔绒保暖,而唐九如今连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她有些心酸。
巷子那头忽而传来了一道笑声,言梳听到有人道:“哟,这不是唐公子吗?怎么冒失撞到我身上来了?”
京都里的纨绔不少,家里稍有些银钱的都认得唐九这张脸,以往唐九在京都是纨绔中的翘楚,秦楼楚馆里的常客,他也算得上风流之人,难免曾因为面子,仗着自己第一盐商之子的身份,欺压过他人。
“我昨日才与人说,我在街上看见了一条狗,那狗啊真是可怜,饭碗里的骨头都被人抢了去吃,别人问我是谁这么狠心,狗骨头都抢,我说是唐公子。”
那男人哈哈一笑,伸腿不轻不重地踹在了唐九的肩上:“结果人家说,唐公子何等身份,怎会与狗抢食。”
唐九撞在了雪堆上,手腕曾经戴过镣铐的伤口露出,他低着头捂住脸正准备从另一边逃走,却被那人拦住了去路。
“唐公子,不如你陪我去做个证,证明我没看走眼,昨日在南角巷前与狗抢食的人是你没错吧?”
男人说着,一脚踩在了雪堆上,大咧咧地露出自己的下门,那意思便是唐九若想走,便要从他□□钻过。
唐九浑身一震,男人却道:“唐公子,这就受不了了?你贵人事忙,不知是否还记得两年前我也是这般从你跟前爬过,这裆……”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恶狠狠道:“我也钻了几遍!”
因果轮回,当真是现世报。
有钱有势之人饮酒作乐后,遇上不顺心的便随意折辱他人,唐九年轻气盛,早两年在京都得罪过不少人,可谁都怕他与严瑾成,除了严瑾成,还有其他官宦子弟与唐九交好,他们几人一行,亦做过登不了台面的小恶。
唐九被人按着头,脸狠狠地埋在了雪里,冰冷的雪渣如锋利的刀一般割着他的皮肤,那男人将他当年说过的话还给他:“今日你跪着从小爷裆下钻过去,再磕两个响头,小爷便当没见过你。”
话音才落,男人便嗷叫一声,只见一个兔脸面具砸在他的头上落下,正掉在唐九的眼前。
面具遮住了唐九的半张脸,而他也看见了怒气冲冲站在不远处的女子,死灰一般的脸色变得更加惨淡。
方才被人折辱没有丝毫挣扎的唐九猛地抓起面具遮住自己的脸,眼中惊恐与无望交错,他双手捂着面具,连滚带爬地跑开,甚至忘了现况,直接从那名男子的□□钻过。
男人瞧见砸向自己的是个小姑娘,怒不可遏地冲过去:“臭丫头,多管什么闲事!”
他一出拳,拳风尚未带起便被人从后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手腕背过去,男人哎哟一声弯下腰,手臂别在腰后,直至整根手都麻了之后他才被人推开。
他踉跄了两步,瞧见站在言梳身边的男人,心里气急,见他们衣着华贵,又不敢在京都当真得罪什么权贵,便摸着鼻子施施然走开。
宋阙才跟了上来,即便他没看见唐九,恐怕这城中任何一件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他朝唐九跑开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既然担心,为何不去找他?”
言梳的手里紧紧握着狐狸面具,摇了摇头:“我怕他此时并不想见我。”
言梳不算多懂人情世故的,可方才唐九应当是看见她了,所以才会跑的,他既然跑了便代表他不愿见到自己,言梳不想追上去让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