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都笑了。
也是因为他,满朝大员都愿意相信侯府一门的清白,曲不惟的过错,由他一个人承担。只是侯府还是不可避免地凋敝了,数日来,除了谢容与,几乎无人登门造访。周氏礼数周正地在府门相迎,府中上下见了这位小昭王,却敬畏非常。
尤绍又去里院请曲茂,曲茂还是不见。
谢容与默坐了一会儿,谢过周氏,便起身辞去。周氏一路将谢容与送至府外,临上马车,周氏唤住他。
“殿下。”
周氏屈膝一拜,“妾身知道侯爷所犯罪孽,牵扯多条人命,万死不能恕罪。这一路若不是殿下为茂儿悉心铺路,这么大的侯府,想不受牵连都难,如何能如今日般置身事外。是故不管府中人怎么想,妾身都该替这一府老小谢过殿下。只是茂儿他……从小就很糊涂,侯爷放纵他,妾身也以为,出身军候世家的孩子,如果不能子承父业,将来必然当不了大官,倒不如糊涂些好。毕竟心事太重的人,未尝能有一日开心,如果可以懵懂无忧地渡过一生,有什么不好?左右家底殷实,妾身是故从不劝他苦学。可惜糊涂的人,难免执着于眼前爱恨,他今日对殿下避之不见,心结难解,还望殿下能够谅解。茂儿他其实不傻,他的心是干净的,请殿下相信他,只要多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想明白了。”
谢容与道:“夫人言重了,我本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也知道依他的脾气,我眼下不该登门,只是……”
他本想说曲不惟眼下宁死不肯招出章鹤书,恐怕是有把柄落在了章鹤书手中,而当时在陵川,能被章鹤书拿住把柄的只有曲茂。曲茂忽然出现在脂溪矿山这事本就有异,他担心曲茂是着了章鹤书的道。
可是即便他把这些说出来,曲茂就肯见他么?周氏说得不错,曲茂是个糊涂又干净的人,一条道走到黑,一根筋直接从脑子搭往心上,他得自己想明白。
他能想明白的。
谢容与摇头:“算了,没什么了。今日唐突登门,清执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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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侯府出来,还没到午时。这几日都有学生士子闹事,马车路过朱雀街一带,被游街的人群阻滞,几乎不能前行,宫中虽往城中各处增派了禁卫,因为赵疏没有明令禁止,禁卫只能勉力维持秩序。禁卫长见江家的马车被阻在了巷口,上前验看,车帘一撩,里头坐着的竟是小昭王。禁卫长大怔,连忙吩咐随行兵卒开道。兵卒在拥挤的街道分行列阵,两旁的路人纷纷避让,一个穿粗布衣的中年男子躲避不及,撞在一旁的一个学生身上,学生正是义愤填膺,斥道:“做什么推攘?”
粗衣男子连忙拱手赔罪:“对不住对不住。”
学生看他一眼,他的火气原不是冲他,听他赔罪,摆摆手也就算了。
粗衣男子打完揖,逆着人群往另一侧的巷子走,巷子里停着一辆没有挂牌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方脸长眉的中年人,正是章鹤书手下的办事大员颜盂。
章鹤书虽被停职,他在朝多年,在衙门岂能没有耳目。
颜盂今早本欲去见章鹤书,章府和侯府离得近,路上不慎撞见江家的马车,知道里头的人是小昭王,只能在一旁暗巷中避上一时——眼下这个风尖浪口,万事都得小心——等到小昭王离开了,才匆匆赶到章府,被老管家请入正厅。
章鹤书正坐在厅中慢条斯理地吃茶,一见他便笑道:“来得正好,我近日得了些上好的翠螺,正愁无人品茗,老袁,快给宗朔沏上一盏。”
颜盂看他这副闲适的模样,忍不住回身关上门,急道:“我的章大人,您眼下怎么还有心情品茶?您知不知道单这几日,大理寺已提审了曲不惟三次!今天一早,小昭王又去了侯府,那曲不惟纵然是个血性汉子,被您拿住了把柄,宁死不肯招出您,那张调兵令,到底是经我们手脚做的,您难道就不怕被小昭王查出端倪?再说脂溪矿山这事,您不觉得奇怪吗?岑雪明知道那些名额是从我们手里流出的,他手上必然有我们的罪证,可他留下的证物,为什么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您就不怀疑小昭王私底下藏了证据,等到关键时候才拿出来指证我们吗?”
曲不惟为什么不招出章鹤书?很简单,脂溪矿山事发前,章鹤书让人骗曲茂签下了一张调兵令,兵令上言明封原麾下的近千兵马,是曲茂帮忙跟枢密院请调的。眼下曲不惟落网,封原获罪,那近千兵马也成了叛军,这一张调兵令只要交给朝廷,曲茂就是他们的同谋,侯府上下都要受牵连,再也洗不干净了。这张调兵令一式两份,章鹤书在手里留了个底,曲不惟入狱前,章鹤书把它拿给了曲不惟看,曲不惟自然知道招出章鹤书的后果是什么。
章鹤书淡淡道:“调兵令一共两份,封原手里的那一份早就销毁了,我手里的这个底,只要震住封原就行了,做什么会给小昭王瞧见?至于岑雪明留下的罪证里为什么没有我们的?”
他用茶碗盖拨着茶沫子,笑了笑,“还能为什么?张忘尘帮我们把东西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