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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桉强忍着自己想要提高音量的冲动,尽力保持冷静;像给基础最薄弱的学生讲题一样,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以前我没往那方面想,现在我觉得,用性别框定爱情太狭隘,所以决定跟沈思博在一起。您也知道,在沈思博之前我根本没有过女朋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周母听得愈发怒火中烧,两只手颤抖着捏在一起,连说话的声音都在跟着颤抖:
“周景桉,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什么叫用性别框定爱情太狭隘?爱情本身就是社会框定出来的!不然为什么办结婚证得是一男一女?能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康庄大道你不走,偏要走那旁门左道是吧!”
周母越说越激动,牙关、腮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昏过去一样。一双眼睛用力地瞪着周景桉,狠厉得快要冒出火。
周景桉有点被周母的表情吓到,迟疑着没再辩下去;缓缓垂下眼帘,做了个深呼吸:
“妈你别着急,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接受。我今天来就是表个态,我很在乎你,不会不管你的态度,但我同样也不会放弃沈思博。”
周母“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如纸般煞白,脚步不稳,用手狠狠抓进沙发的靠背扶着,嘴里倒抽着冷气儿:
“周景桉,你爸要是还在的话,你一早被打出家门了!”
周景桉觉得胸腔中像是瞬间被刺入一根利刺,从前胸到后背,滴着血贯穿了身体。
已经不是痛可以界定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一种虚无的恐惧,对万物泯灭、死亡降临的恐惧。
周景桉脑子里一下子空白了,看着周母脸上不加掩饰的浓烈的痛苦,徒劳地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母稍稍缓过劲儿来,低着头冲周景桉有气无力地挥了下手:
“你气我气够了吗?够了就回去。什么时候把你跟沈思博的事处理掉,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周景桉已经六神无主了,也不知道这场谈话要怎么继续下去;看周母的神情不似作假,似乎真的被气得不轻,周景桉也担心继续留着会出事。
周景桉只好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慌乱的目光扫过,落在了那串自己刚买回来的青提上:
“妈,那水果您记得吃,我先走了。”
周母一只手扶着沙发靠背,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按在自己心口,衣服的褶皱锋利得刺眼。
周景桉没等周母的回应,他知道自己等不来什么好脸色。周景桉低了低头,从周母身侧走了。
周景桉一路走到门口,路过门口的厨房时向里面扫了一眼。案板上搁着刚切好的青菜段,和两颗没剥皮的,带着水珠的鲜艳的西红柿。
周景桉想起周母刚到S市,给他陪读的时候,经常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周母会在煮面的最后一煎扔青菜下去烫,然后跟面一起捞出来,再浇上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浇头。
周景桉那时候饭量很小,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周母总会变着法地说着劝服的话,让他多吃点。
但今天,周母甚至并没说一句,哪怕是客套的,要周景桉留下吃了饭再走的话。
走到房门口,周景桉默默地把目光和思绪又收回来,看到了刚刚周母想去扔却没扔成的垃圾。
周景桉蹲下身把垃圾袋提了起来,薄塑料摩擦响动,被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盖住了。
周景桉预想过比这更激烈的场面,也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的碰上了,真实又清晰的细节画面扑面而来,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冲击力。
周景桉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将会是艰辛无比的过程。但好像不管接不接受,理不理解;亲眼看到母亲这样抵触的表现,还是会觉得无力而难过。
爱人是自己选的,路也是自己选的。
周景桉知道自己做了想做的选择,知道自己在承担相应的后果,但这些认知并不影响他失落。
绕路去扔了垃圾,刚想往小区门外走,周景桉就接到了沈思博的电话。
周景桉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有些郑重地按了接听键,把听筒凑到了耳边。
“喂,周老师,吃饭了吗?”
沈思博熟悉又温柔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周景桉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催泪的歌。
周景桉不想沈思博听出来自己在哭,所以即便没吃,也只是闷着嗓子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嗯。”
沈思博确实没听出什么异常,仍旧用原先的语气,略带抱怨地说:
“这么幸福啊!我一会儿还有会要开,不知道几点结束呢……现在是开会的break,我抽空跟你打电话是想请个假,今晚要和Compre的人一起吃饭,工作应酬,推不掉的。应该会回来得晚点,不用等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