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折柳注意到,柯文彦的发言犹在继续,贺钦手中欲做记录的笔杆却已是越垂越低,等他说完这段话,贺钦干脆放下笔,将白纸徐徐往前推了一段距离。
他莫名有点想笑,但最终只是轻咳了一声。
柯文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没有理会周清,继续说:“——直到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从纸袋里小心掏出一卷羊皮纸,给在座的众人依次传看。
拿到贺钦手里后,他和闻折柳展开细瞧,只见上面用赤褐色的颜料有规律地画着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颜料的成分是不是血,光看着就觉腥腻扑鼻。
一张看不出什么,等闻折柳将两三张拼到一起时,才发现这似乎是个巨大圆形阵法的残片,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充满怨恨之意的语句和期盼死亡的祈祷。
柯文彦坐下了,高星汉接着站起来道:“这些都是我在三楼阁楼发现的,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奥秘。”
周氏兄妹与穆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但很快便将疑惑隐没在波澜不惊的神色下。
“哦。”
贺钦垂着眼睛,眼尾上挑的弧度锋利而慵懒,他在桌子底下捏住闻折柳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那光滑的指甲边缘,闻折柳觉得他已经有点兴致缺缺了,“那是什么奥秘,可以告诉我们吗?”
高星汉听不出贺钦话语中的讽刺意味,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认为,那些无眼的怪物就是被害人的家属变的。”
结论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闻折柳思索着,认真地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认识到,超自然事件是完全可以在这个世界发生的,既然已经有了无眼怪,为什么不可以有真实的魔法?”
高星汉娓娓而谈,“所以我对大家提出一个猜想,你们可以听听看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他说:“正如柯文彦说的,这个时代的民众还没有反抗统治阶级的勇气,即便有女孩被奸杀,即便他们十分愤怒,可也不太敢和卫兵队对着干。唯一真正起了杀心的,只有受害人的家属,所以……”
“所以他们就找来了这些魔法阵一样的东西,把自己变成了……无眼怪?”
穆托迟疑道,“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高星汉肯定,“我就是这个意思。据我推测,那些受害人的家属集合起来,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了这些魔法阵,他们在上面写满了自己想要复仇的心愿,或许是魔法反噬,或许这就是它本来的效果,总之,他们全都变成了恐怖但是力大无穷的怪物,用自己的方式报了仇。”
周遥突然发问:“那小镇上死去的无辜平民呢?他们和怪物生前无冤无仇,怪物为什么要杀他们?”
高星汉的神情颇为讥讽,他笑了笑:“人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死去的镇民不是直接造成少女悲剧的刽子手,可在这种封闭落后的时代,受害者有罪论,质疑受害者和她们的家庭之类的话,想必那些人生前也说得不少吧。”
他环顾四周,看着大家脸上各异的思考神色,补充道:“当然,我也就是提供一种猜测,大家要是有不同的意见可以跟我说。”
贺钦轻敲桌面,慢条斯理地说:“高先生的推测不无道理,只是我有一点想请教您。”
高星汉不敢怠慢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急忙道:“请讲。”
“玛丽安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您有想法吗?”
贺钦问。
高星汉踌躇了一下,闻折柳看得出来,他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很谨慎:“我觉得,她应该是作为记录者,抑或是旁观者而存在的吧。”
贺钦似笑非笑地盯着炭笔尖端,忽然又抛出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高先生在现实生活中是做什么工作的?”
见高星汉表现出明显的不知所措,贺钦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您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如果能回到现实世界,会考虑去N公司任职吗?”
高星汉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啊,抱歉,因为家里已经有人在新星公司的一个分部任职了,而且我还蛮喜欢我现在这份工作的,所以……”
“没事,不勉强。”
贺钦态度随和,就像在跟一位普通朋友亲切寒暄,“看高先生的谈吐很有涵养,想必也是家境不俗,前程锦绣。对了,您的家人是不是也来这里了?真让人担心啊。”
“……啊?”
高星汉一愣,仿佛没反应过来贺钦问了个什么。
贺钦有些诧异,他指着手腕,说:“N公司不是会给员工免费发放恐怖谷的准入资格吗?作为区分,员工角色的手腕上会有一个条形码标识,我现在是道具状态,所以手上没有,我看您手上也没有,想来您用的应该是自己抽到的准入资格,那您家的亲人是不是……”
高星汉恍然大悟:“原来您是说这个!”
随即眉眼低落,叹气道:“对,我真的很担心家里人,所以一直想要加快速度破解谜题,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下一个世界遇上……”
贺钦定定看着他,安慰道:“我想,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忽然在桌子底下握住了闻折柳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