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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洵小嘴微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他与人类正常的交往实在太少了,纵使心潮涌动,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意。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看到仙君这样难受,心就像被许多小刺扎着罢了。
这时,远山云层中飞来两只羽翼光洁的鹤,化作两个不到半人高的软糯孩童。
“凌长老,画岸、听雨奉易长老命令,在此恭候长老回府。”
雒洵的这点小心思,终是湮没在风声里,未能说出口。
踏入收拾得整洁一新,各色生活用具备得齐齐当当的洞府时,凌霜铭还是有些意外的。
不论是主殿还是偏殿,都挂着上好的兽绒织就的帷幔,将冷气完美隔绝在外。会客的前堂摆了许多原身喜爱的灵草,皆被灵力温养着,哪怕是在试剑峰这样终年落雪之地,都花开不败。
而偏室的书房,则是完全将原主药仙谷那处搬了过来。一应桌案摆设,书本典籍,均放在原本的位置。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的桌椅都被人精心铺上了柔软的垫子。
前些日子,在太初峰的云台上伤势爆发陷入昏迷前,他曾留意过易千澜的好感度,只有五十点左右。何至于只是搬个洞府,便如此大费周章地为他张罗?
不过凌霜铭并没有思考太久,从漫长的昏迷中苏醒不到半日,又是与易千澜谈条件,又要强提灵力与人动武,之后还得独自支撑起传送阵。此时总算到达洞府,松懈下来,光保持站立姿势就要花费惊人的毅力。
但碍于身边还跟着个雒洵,他只好强自抬着眼帘,吩咐画岸去照料雒洵休息。
雒洵还紧攥着凌霜铭的披风,同手同脚地跟在其身后。听到仙君又要将自己打发出去,却没有再做任何忤逆的举动了。
因为尽管凌霜铭以为,自己在众人面前装得天衣无缝。其实那难掩疲倦的眉目,话语中无法抑制的颤抖,还有摇摇欲坠的身形,以及那只按在书架上,指节因突而泛白的手,早已将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罢了,哪怕仙君从始至终就没将他放在眼中,可他已看够了此人憔悴的模样。
今晚就先放过他,雒洵这般想着,跟随画岸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主殿,往偏殿的厢房去了。
被听雨伺候着胡乱洗了把脸,等换上寝衣,凌霜铭觉得自己简直随时会昏死过去。倒在被铺得柔软如云的被褥间,在模糊的意识还未彻底消散前,他想,待明日醒来,定要好好调理这具身体,随后便一心闭关修炼,争取早日得道飞升。
系统在识海里听着自家宿主的人生规划,总觉得似乎离剧本愈行愈远,试图劝说道:「宿主,您不要自己的徒弟弟了吗!感化了大反派,咱们或许就不会被打成魔族奸细,惨遭鞭尸了!而且他对您死心塌地,收下不亏的!QWQ」
系统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卑微过,剧本被宿主踹翻了,没关系!宿主对刷分搞事业完全没兴趣,没关系!只求宿主有个好下场啊喂!宿主您振作一点!
凌霜铭已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因疲惫而运转缓慢的大脑中,只零散地听进几句只言片语。
死心塌地……?真当他没有看到雒洵头上,那不到十点的好感度吗?
他断断续续地想,若说雒洵想要他的命,倒还有几分可信度。
可是,为什么呢?为何他会笃定雒洵日后,一定会杀了自己?
浩瀚的识海中,好似有段记忆乍然闪过,待他再去追寻,往事早如飞鸿踏雪,难以寻觅。
他的意识一阵恍惚,只觉有如御风而行,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闲游。终于在行至某处时,被什么人用力一拽,又跌回地面。
但回到躯壳内,预想中摧筋断骨的伤痛却并未随之而来,澎湃的灵力在经脉间畅游,四肢百骸也是久违地轻盈。
凌霜铭惊讶地用神识扫视自己的丹田,却发现那里流转的,并不是原身那颗伤痕累累的金丹,而是一只通体晶莹剔透,灵气盎然的元婴!
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周忽然变得嘈杂。好像有上千人正包围着他,在愤怒地呐喊什么。
“凌长老,你们青冥宗贵为仙盟之首,你身为宗门长老,教出来的徒弟却是个魔族孽障,对得起天下英豪的信任吗!”
“王宗主说得对,青冥宗要我们讨伐魔族,自己却和魔孽沆瀣一气!凌长老今日若不处决这魔头,休怪我等砸了这山门,踏平青冥宗!”
“杀了魔头!杀了魔头!”
……
自修了无情道,百年漫长的时光里,凌霜铭已很少有情绪起伏。可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些修士的呼声后,他的胸膛间慢慢涌起灼热的气息,似喷涌的岩浆将识海煮得滚沸,直要把整个人都溶化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