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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颤栗声中,陈清和弯下身,将碎瓷盏一片一片捡起,妥善地以帕子包好,免于人被割伤。
那张与贺韫一模一样的脸曾令她深深厌恶并憎恨,甚至会两相重叠;可今时今日,她却彻底将二人分别开来。
贺行云就是贺行云,他不是贺韫。
纵然曾作纨绔、耍性子,天真、莽撞、不知疾苦,但骨子里却是至纯至善的血性男儿。
他身上没有贺韫的阴险诡谲,实在是那淤泥之中一身洁净的莲花。
偏,世事残酷,她不能言。
于是在这破碎地夜晚,她第一次,只作为夫子,而不是隔着血海的仇人,对自己的学生淳淳教导:“人啊,处于高处仍不放纵自己,是很难的事,所以尤为难得;可更难得的,却是守得住最低处。”
“最低处?”贺行云迷茫地抬起头。
陈清和声音柔婉,却字字重若千金:“穷途潦倒,仍有所为有所不为。”
“君子,历经世间百态之沧桑,走过低洼泥泞之途,才堪览那高处繁华旖旎。”
那在风里摇曳的火光,明明又灭灭。
“我希望,你能一直坚守此心。”她如此说。
彼时少年初入世,在风雨飘摇中坚定了一颗心。
他认真凝望着眼前人,立誓:“学生谨记,君子之道,永不敢忘。”
回到京中的时间刚刚好,只待安置好新的墓穴,没几日就是新年。
周大师操持着,在新墓穴中铺金,布撒五彩粮,焚香布符,最后在旺山旺向并立安放好铜钱玉佩。
又是一嗓:“吉时已到!”
鞭炮鸣响下进金下葬,将血水土小心翼翼铺于新金柜下。
只见他拿着罗盘,口中念叨着什么,以那引魂幡召请亡魂入墓,又焚了安坟符。
陈清和满怀心事地在坟前叩首,一跪一起,恍惚了时光。假身份的面具戴久了,倒好像真的成为了一体,于脉搏之中融入了一半另一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