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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们也没再找过你的麻烦?”
“尸林主害我妹妹因产子而亡,况且又是玩忽职守,我没来得及将之碎尸万段,佛国已然要谢我了,何来的找我麻烦。”
“别气,别气。”感觉那男人周遭已经快要出现黑色的光火,李劭涵赶紧摸了摸对方的胳膊,并试着稍稍转换话题,“那,你是罗刹,你妹妹,她就是罗刹女了哈?”
“……是。”
“我看过无数遍《西游记》原文,说铁扇公主就是罗刹女,那你妹妹,一定也很漂亮吧?”
“……这倒是的。”提到这些,男人的表情异常温和起来,点了点头,他轻声叹气,“西域罗刹鬼国,男人皆貌丑且凶悍,女人,却温婉秀美。嘎乌当年在西天做女菩萨时,就美貌无人能及,后来虽被流放,容貌却未曾改变。直到……被囚多年,心思与性情都扭曲压抑,才日渐狰狞可怖起来。到她死前,已是不堪入目了。”
说到最后,罗明眼中已经见了悲戚。李劭涵觉得,这个男人,看似恐怖,心里却真的是温和柔软的。而这份温和柔软,竟让他有种难以言表的似曾相识。一份他想要承认,却又有几分胆怯承认的似曾相识。
“抱歉,不该让你说这些的。”
“不必,旧事而已。”罗明摇头,然后在李劭涵正想着该不该把心里的感觉告诉他之前,就先指着一条胡同开了口,“这里,有家你以前最爱去的小吃店,要看吗?”
“我以前最爱?”大男孩一愣,“现在还在?”
“在。”
“不会吧,那这店得多少年了?!”
“不足百年。我去找你前,曾在这一带先行查看过,你爱去的铺子,只有这一家尚存了。”
“你心还挺细的。”忍不住微微红着脸笑起来,李劭涵欣欣然跟着罗明往胡同里走去。
胡同很窄,而且蜿蜒曲折,像是数百年来只有修补增减却从未彻底翻新过的老房子挤着堆着,塞在小巷子两侧。大杂院的门一扇比一扇更斑驳破旧,莫说红漆,连木皮都剥落开裂了大半,有的甚至摇摇欲坠了,只得用重物顶上以备不测。院内是布局杂乱无章的人家,大葱扔在檐下,空花盆摞在墙根,穿着大背心的老太太正毫不在意的将洗好的内衣裤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然后随手就把洗衣盆里残存的水往地上一泼,洇湿了晒不到太阳的砖缝里已经足够厚实的,毛茸茸的青苔。
抬头看,是私建的小阁楼,挂满鸟毛和灰尘的鸽子窝,墙头防盗用的酒瓶子碎片插在水泥里,折射着七月刺眼的阳光。
李劭涵眼看着这些称不上是景致的景致,心里揣测着何时才会有一阵悸动,发觉梦魂中的一份熟悉,但这种期待一直也没有被实现,反倒是肠胃,在闻见阵阵香味飘来时,有了最直接的反应。
就在眼前不远处,顺着罗明手指的方向,有一家简直小到三五步就能不小心错过的门脸。老式的茶色玻璃窗上贴着已经褪色的胶纸,“炒肝”、“包子”、“馄饨”、“卤煮”等字样,就算是菜单了,显示着店内仅有的几种吃食。门口上方有个已经开裂的招牌,写着“老马小吃店”。没有广告,没有音乐,没有任何形式的花架子,只有从半敞开的门里散发出来的浓香。
李劭涵被这浓香打败了。
而真的进了店铺,并真的凭直觉点了一小碗炒肝和半屉包子,吃下第一口之后,他才惊觉,这一趟,没有白来。
味道,是真的足够好的,更重要的是,这味道,他恍惚认得。
不,他真的,真的,认得。
那是一种吃了大半辈子的某种食物,已经深深固化在每一条神经,每一种感官里的“认得”,那是死前都会想起的味道,那是生命中无法拔除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