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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地广人稀,数里地才能看到几顶毡房,成群结队的牛羊马匹骆驼倒是不少,逐渐靠近王帐,人烟才多了起来。弥泱让士兵们去四处跑马嬉戏,约定天黑后在分开之地会合,自己和垠渊、姬洹、姝妤三人前往牧民毡房中稍作休息,顺道打探部落风俗。
草原牧民热情好客,三言两语之后便将四人请到家中,奉上刚煮好的马奶酒,古尔列人的生活习俗和日常用品皆与天钧不同,姝妤好奇地在毡房内四处走动,牧民满脸笑容,看着懵懂的小姑娘。当她拿起供桌前的银杯时,牧民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站起身来一把抢过银杯,将银杯放回原地,对着供桌拜了几拜。
面对姝妤困惑的目光,牧民解释道:“这杯里的酒是敬献给天神的,随便乱动会让天神动怒。”简单的话语里尽是虔诚,饱含着对神明的敬意。
正在饮用马奶酒的垠渊听到这话,险些笑出声,被这些牧民敬重的天神,就在此处正襟危坐,面色不改。
“为什么担心天神动怒?”弥泱没有转身面对身后的牧民,端着圆柱形木碗问道。
“你们难道不知道?”牧民走到弥泱跟前打量着她,片刻后说道:“我看你们的装扮像外地人,怪不得你们不懂。”
牧民说着,将半敞开的帘子放下,坐到桌前,小声说道:“以前和草原接壤的流沙洲中有毒虫出没,常常伤人,百年前,那些毒虫莫名其妙的消失,但是在流沙州里,伤人的东西依然存在,有时牧民深入沙洲中放骆驼,如果被袭击,几乎都是当场死亡尸骨无存,若是侥幸逃得生路,用不了几日也会死去,族人传言,这是当时的首领不敬天神的后果。”
“袭击人的东西,是不是鬼?”垠渊打断牧民的话问道。
“没错。”牧民瞪大眼睛小声说道,“人被袭击后伤口变黑,血流无法止住,除了鬼,还有谁有这样的能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底逐渐被恐惧占满。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姝妤此时不敢吱声,想起那日沙洲小道上死去的人,那惨不忍睹模样至今仍让她难以忘却。
牧民又将话题绕回,继续说道:“在古尔列,只有至强者才可以成为首领,每一任首领靠拳脚刀剑打败前任首领,然后上位,因此,就算大家都认为首领有错,但也没人能够惩罚他,直到十年前现任首领打败前任首领,沙洲中再无鬼伤人,当然这也是因为我们害怕,所以不敢深入沙洲中。”
“我曾听闻,一月前,流沙洲中又有鬼伤人事件发生。”弥泱漫不经心的说着,眼神却瞟向牧民,观察他面上的变化。
“一个月前的事不知道,不过就在两天前,有人在戈壁滩上丧生,同去的人说那人是被白色花朵瞬间吞没,昨天,冒着大雨,首领和逃回来的那人一起前往戈壁滩查看,结果那人回来之后疯癫昏睡,偶尔醒来,就一直念叨着什么首领摘花。”牧民边说边连连摇头,他一口笃定那两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否则同样去过戈壁滩的首领都没事,他俩却一死一疯。
“那你们首领把花带回来了吗?”弥泱料想此花定和自己在戈壁滩上看到的白影有关。
“我听人说,首领带着一朵大白花回到王帐,也不让人观看,也不知那个野蛮的汉子留下一朵花做什么。”牧民端起酒碗将酒一饮而尽,对古尔列部的首领,他看似有些不满。
“你们对首领居然毫无敬意。”听了一席话,姬洹开口说道。从牧民的言语间,他感受不到他们对自己的首领一丝一毫的尊敬,这对自出生便视王为神明的天钧人来说,十分不可思议。
“古尔列人靠武力上位,首领并不能带给我们什么好处,只是他个人得到虚名而已。”牧民无奈的苦笑道。
每年一次的比武选出古尔列首领,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只要武力足够,就能住进那顶大帐中,全部落就会臣服在你脚下。有一些读过诗书的古尔列人已经对这种野蛮的制度不满,数万年的观念,早已深深刻入每个古尔列人的骨髓里,想要更改,谈何容易。
“刚才只言片语,各位请勿多想,我看各位既然来自外地,想必是来赶明日的年中大集会。”沉默片刻,牧民似是觉得自己多言,笑着对几人说道。
“正是。”不待其余三人开口,弥泱抢在前面回答道,那三人看她眼色,心照不宣的把嘴闭上,只是点头赞同。
年中大集会是草原上最大的交易盛会,这不仅是一场物品交换,更是一场货物比拼,获胜者能得到参观王帐,和古尔列首领当面交流的机会,虚荣心作祟的商人们使劲浑身解数,只为回去后可以对人四处炫耀一番。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接近古尔列首领的绝佳时机,她本可以潜入大帐探查一番,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对一部落领袖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那你们得好好准备货物,不过如果你们来自丹陆或天钧两国,并且是国中贵族,要在大集会中获胜就容易许多。”牧民喝多了马奶酒,双颊扑红,说起话来高一句低一句。
“还请赐教,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弥泱说着,从腰间拿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放在桌上。
牧民两眼放光,一把揣起桌上的金锭,小心用衣袖擦拭,嘀咕着古尔列首领最爱雪玉和璇瑰,那是两国贵族的特有之物,他的眼神一刻也不曾从金锭上离开。微风拂过,牧民手握着金锭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醒来之后,这个喝醉的人不会记得之前说过的话,只知道这枚金锭是几个商人因感激他的热情款待而留下。弥泱对这几碗马奶酒很是满意,味道香醇,最重要的是,几杯酒后,自己想要的消息已经打探得七七八八。
“稍后我和垠渊随手幻化些货物,晚间让士兵们清点,明日只带六人携带货物进入王帐。”刚走出毡房,她便对姬洹吩咐,“姝妤你过来,把手腕上的银铃摘下。”而后她又招呼跟在身后的小姑娘。
小姑娘听话的照做,将手中的银铃递了出去,她接过银铃,掌中的蓝光罩住银铃,须臾之间,银铃便消失在掌中,她合起掌说道:“这银铃我先替你保管,免得它暴露了我们的身份,记住,明日一定要紧跟在姬洹身边,千万不可离开。”姝妤虽爱凑热闹,也知道轻重缓急,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牢记这些话。
是夜,姬洹进出毡帐几次,那两人依旧站在月下的草地上,他不敢上前搅扰,只能在帐中静坐,好在因修的灵力,一夜不睡他也不会乏倦。
“你为何不愿进帐休息?”后半夜,垠渊想起那一夜在泰與宫前,也是这样站了许久,他知她必是心中有事。
“流沙洲中当真有毒虫伤人吗?兰裳降世之前的两万余年,几乎没有这样的传闻。”此前弥泱并未在意这个传闻,但今日和牧民交谈之后,她觉得此事甚是蹊跷,那更像是为了不让人随意进入流沙洲而编造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