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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睑微垂,敛着眼底心绪,便仿佛清寂缥缈的云雾遮蔽春山,雾里茫茫,似近而实远。
可谁若是被这渺远难以接近而吓退,那便实在不明白沈如晚这个人。
拨开冷彻的冰霜,最底下是纯澈极致的爱恨,像烧不干的熔岩烈火,深埋在幽海。
他无端想起,那一夜她强闯渡厄峰,带着微光站在门外,对他横眉冷对、夹枪带棒,态度强硬极了,好似生了好大的怒气,哪怕他后来自行解开了枷锁,向她解释他并不是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她也依然沉着脸,偏开脸,神容尽凝冰雪,哄也哄不好,好似心头气难消。
这事他想了很久,凝在那里,半晌不说话,直到她忽而站起身,从他身侧一句话也不说地走开。
“真生气了?”他追过去,捉摸不透地望着她在晦暗中的幽丽笔挺背影,故作漫不经心地玩笑,“不会是你太担心我了吧?沈师妹,这么在乎你曲师兄,你就直接说给我听好了。”
她不回头,他大步追上去,在灯下回身,望见她偏向侧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露出半边如凝霜雪的脸。
灯影朦胧似梦,她白皙昳丽的颊边凝着宛然的泪,一点点水光,却好似比皎月更澄明。
他怔在那里,什么都忘了。
神思悠悠,心若飞絮,仿佛回到归墟,在天川罡风里受了重伤,一口服下温柔肠断草。
气息奄奄、神魂颠倒,几乎要身死道销的一刻,他透过幻梦,看见她凝泪望着他,倏忽一滴泪落在他唇边,此后经年,成了他念念不忘的痴心妄想。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别哭了。”他抬手,像是想触碰又怕伤损稀世珍宝,很轻很轻地抚过她脸颊,心尖也发烫,近乎虔诚地捧着她的脸颊,垂首,吻过那一滴泪,低低地说,“求你了,别哭。”
那一夜、那一眼、那一滴泪。
谁能忘却?他这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曲不询凝神望着沈如晚微垂的眼睑。
“若有什么为难的事,说出来,我们两人一起商量,总比你独自愁闷要好。”他低下头,语气诚挚,沉稳和缓,末了还开了个玩笑,“只要你不是来通知我,你已经对师兄腻了、打算和我分开,我都能平静接受的。”
沈如晚抬眸看他,却好似没被这玩笑打动,微微抿着唇,神色犹疑。
曲不询心里微微一沉。
“究竟是什么事?”他倒还端得住,神色从容而平静,微微挑眉望着她。
沈如晚微微蹙着眉。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说,“我要离开蓬山了。”
曲不询一怔。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
沈如晚抿着唇,“我……这次回来后,我总觉得我已不适合这里了。”
她说着,默然了片刻,唇角漾出一点苦涩的微笑,“也许是我没有从前的勇气吧,我已对人们这样那样的心思倦了。”
“其实从前我看似能和人打好交道、心思玲珑,也是那时我能耐得下心去迎合流俗。”她很轻淡地说,“所以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师兄,你和我总是不一样的。”
长孙寒如此轻而易举地立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望见他超然拔萃,活得游刃有余。
曲不询平淡的笑意慢慢消散了。
他张张口,凝神看着她,想说什么,可又止住。
“你,你是注定属于蓬山的。”她说,心不在焉、词不达意,“可我好似没这么耐心。”
曲不询紧紧抿着唇,神色沉冷,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最近,我打听到瀛洲有一种宝物,能治愈沈晴谙。”沈如晚垂着眼睑说,“瀛洲早已沉入海中,不知所踪,非丹成修士不能探寻,我不放心交予他人,也找不到愿意去的丹成修士,只能自己去。这一去,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
“正好,我在蓬山待得不太自在,借着去寻瀛洲的事,出去游历一番,换个环境,也许心境就开阔了。”她说,“只是,我若要离开蓬山,就难免要和你分别了。”
她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不说下去,好似不把话说尽,便能回避些什么。
曲不询神色古怪。
“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蓬山几年,去寻瀛洲。”他语调平平的,没什么情绪,“等你寻到瀛洲了,再回蓬山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