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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玉朗习惯之后,也能从朱怀璧的反应中判断对手的强弱,而他频频侧头看自己师尊的动作被不知内情的人解读为尊师重道的谦谦君子,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次参与比斗的有数十人之多,午后季玉朗约莫也还有两三轮要比。近午时的这一场却打了许久,难分胜负。
“这孩子剑法真是干净。”朱怀璧鲜少看正常,方才个别场也只是多看了一会儿,听他这般夸奖,季玉朗不知他说得是谁,但听那由衷的赞赏再看他仔细观看,心下便十分不舒服。刚要出声,朱怀璧食指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却未离开台上两个晚辈。而在他怀里,季玉声不知何时竟已睡着了,窝在自家义父怀里,朱怀璧时不时轻拍拍少女背脊,哄她入眠。
季玉朗别开头,朱怀璧总是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唯独对他不是。
第十八章侠者会(二)
奉剑山庄南侧有一片靠山的园林,风景很是秀丽宜人。虽曾因闻人家灭门一事导致那片林子年久失修了几年,但耿垣将武林盟会的地点定在了奉剑山庄旧址之后,便着人翻修了整个庄子,林中草木也请了人来时时打理,倒是半点不见昔年曾衰败的模样。
用过了晚膳,亦有不少江湖人士来此地观赏美景,只是此刻季玉朗穿梭在园林之中,却没有半点赏景的心思,甚至屏退了苏拂等一众侍从,孤身一人在园中乱逛。
而他心绪不佳则是因为午后与耿云霖的比试。耿云霖是耿家五爷耿青槐的独子,虽刚及束发之年,其天资与实力却已直逼耿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孙耿云霆。最后虽胜过了耿云霖,却是险胜。而对方足足比他小上四五岁,经历过数场轻松的大胜之后,心中澎湃的气焰难免被这一场打压下去不少,偏朱怀璧又冷嘲热讽他未把心思放在练刀上之类的话,一时心中郁闷得很。
“哥哥!”季玉声突然出现,他方才一时走神,陡然回神见是妹妹才放下了戒备。小姑娘凑过来挽住兄长的胳膊,尚未及笄的少女还不足季玉朗肩高,只将头枕在他手臂上,“今日哥哥连胜,怎么倒是愁眉不展的?晚膳时义父与你说话也是,哥哥连义父的话都没听完就跑掉了!”
季玉朗未答她缘何不悦,只是顺着她的话问起席上他走后的事和朱怀璧的反应。
小姑娘仔细想了想,说道:“义父瞧着并未生气,哥哥也清楚的,他贯是个温柔的人,哪里有什么脾气!只是方才想追哥哥时义父不许,盯着我吃好了才放我出来找你的!”
季玉朗并想不反驳,他深知朱怀璧在妹妹心中的好形象。他虽心寒于朱怀璧施以援手是因为有利所图,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年对方确实待他们兄妹极好,衣食起居事必躬亲。而和当时已年长知事的他不同,妹妹那时只有两三岁,又因为逃亡路上艰辛生了场大病,险些丧命。自记事起便长在朱怀璧身边,自是满心满眼都只记得义父的好。
他也不便此时就教妹妹明晰朱怀璧的‘真面目’,免得她和自己闹脾气。便也不答,由着妹妹挽着手臂,兄妹俩难得闲适地逛园子。
大抵是他先前走得偏僻了些,季玉朗兄妹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什么人。季玉声没一会儿便忘记了兄长愁眉不展的事,一双眼只顾着周遭的景致,她先前由人护着在外游历了近一年,也算是见识过了不少稀奇风光,却对这处宁静怡然的园子格外中意。
“哥哥,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兄妹俩不止走到了何处,依稀听得丝竹之声传来。
顺着琴声走得近些,入目便是一片枫林。因还未到秋日,枫叶未被染成深红色,胭脂色的枫林将这炎炎夏日称得些许柔婉,伴着那如泣如诉的琴音,当真是一副别致的景色。
走近才看清抚琴之人,却是一发丝有些斑白的老妇人,她闭目沉浸其中,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季玉朗兄妹的到来,而她身后随侍的妇人虽看到了来人颇为戒备,却没有出声惊扰。
一曲终了,那白发的妇人才睁眼注意到了兄妹二人,眼中却无半分戒备,只是微笑着向两人点头示意。
季玉朗抱拳道:“晚辈与舍妹偶然行至此处,被琴音吸引冒闯,叨扰夫人了。”
他举止言谈不失礼数风度,很容易博得外人好感。果然那妇人笑笑邀请他们一同品茶,她身边那中年仆妇虽面容冷峻却无半分怠慢,手脚麻利替落座的季玉朗兄妹奉茶。
“二位小友一看便是世家出身,想来也是参与了此次盛会。”那妇人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手捧香茶颇为端庄优雅,虽发丝已些许斑白,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姣好的模样。
“夫人谬赞,不过是侥幸赢了几场,也亏得诸位同道让我。夫人可也是陪家中晚辈来的?”
和兄长游刃有余与那人对谈的模样不同,季玉声捧着香茶,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老夫人,依稀间,她总觉得夫人眉眼有些眼熟。
“正是。不过我那外孙资质不足,今日落败于问刀楼的一位姓季的少侠,晚膳时候还闹了脾气,连他娘喊都不肯出来。”那妇人提起自家外孙,虽说得颇为谦卑,但仍仍能感受其话中疼爱之意,只是骤然听到自己,季玉朗神色一滞,这些也被那老夫人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看了一眼小心问道,“莫不是少侠便是?”
季玉朗抱拳一笑道:“劳夫人垂询,在下季玉朗,今日得幸与夫人外孙交手,也是三生有幸。”
“季少侠过谦了。方才我瞧季少侠龙章凤姿,气度不凡,想来必是有才之士,果不其然。云霖能有幸与少侠交手,也是他的机缘。”
听她说起外孙的名姓,季玉朗心中方才有了数,正是让他今晚愁容不展的耿云霖,那面前这位老夫人的身份便大抵清楚了。
怪道他与这老夫人交谈之时,愁乱的心绪竟平静了些。似乎并不急于中断谈话,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由想起儿时。
身着华服的美妇坐在水亭之中,她说起话来总是很轻很慢,怀中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妹,而他总是围着美妇人转来转去,逗着女人怀中的婴孩,被兄长们瞧见了便躲到女人身后朝他们扮鬼脸。
“嘶……”
“季公子可是身子不适?”见季玉朗突然往前一晃,手抵着额头,老夫人连忙关切道,“莲初,去请府医来。”
季玉声在旁扶着兄长,脸上写满了关心,季玉朗安慰地拍了拍妹妹的手背坐直朝老夫人辞道:“且慢!不必劳烦府中医者了,晚辈不过是想起一些往事,一时忘我。”
那老夫人抬手示意随侍的仆妇不必去了,转回头说道:“季公子无视便好。想是老妇人说了些不该说的。”
“夫人过虑了!晚辈只是想起了家母……”季玉朗下意识反驳,他鲜有这般急切,甚至在初次谋面的外人面前毫无保留说起自己方才所思所想,细想想或许是这老夫人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母妃还在的时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