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女音温柔地说:“很难过吗?”
喻南桥双手合十跪坐在蒲团上,长发从发带里滑落,一时如瀑倾洒。
他虔诚地对着观音像拜了三拜,观音温和地抬起胳膊,玉净瓶里的柳枝颤了颤,她的脸上还有机械制作时的明显痕迹,红线血淋淋在她脸上画了咒印,她像个被封禁在此的作恶多端的妖怪。
这只是个处处有缺陷的电子观音像,可喻南桥奉她为神明,
“求您……救活谢臣……”
观音像笨拙又迟钝,她无法像别的仿生机械一样迅速对人类做出回答,就连表情来回就几个,但她似乎很喜欢喻南桥,她无法从莲花上离开,于是便弯腰,咿呀的零件剐蹭音在寂静中尴尬响动。
观音用冰凉的手碰了碰喻南桥的额头,那里还有雨液的痕迹。
“我会为他祈祷的。”观音仁慈地回答。
她的手是劣质铁做成的,摸上去不仅没抹掉红痕,相反把那处冷白的皮肤抹得更脏了。
喻南桥却主动把脸颊凑过去,对巨大的观音像讲话时他非常温柔,“谢谢您。”
——砰!
金色子弹肆无忌惮刺穿过最高级别防护屏障射入慈悲塔,自狭窄只有五毫米的门缝隙间转换穿进,压过喻南桥头顶直击观音像的太阳穴。
观音像的笑意还没散去,她的躯体零件哗啦啦开始分解坍塌。
哐当!
喻南桥还来不及看她最后一眼,她就碎成了一地的废铁。
莲花座上空荡荡的,喻南桥没再去看不成型的观音像,他只是固执地看着莲花座,不明白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为什么一瞬间不见了。
喻南桥坐在神庙中间,他双手颤抖抬起,捂住头颅两侧,腰往下无力伏去,乌发遮住了他的面皮和珠子似的透亮泪珠。
其他神佛都是躯壳没有安装智能程序,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只会保持一个动作与神情,于是众神佛皆都是巨大屹立的,垂眼悲悯看着以他们的尺寸来讲过于渺小的喻南桥。
铜门被人粗暴踹开,门求救般晃了晃,撞在墙壁上砸出了很深的豁口。
“喻南桥,求菩萨不如求我的。”那人漠然道。
喻南桥端正起身子,他面无表情的,右手搭在左手腕骨上,指腹擦了擦被观音像的血溅到的一粒佛珠。
往日里弹琵琶的瘦薄手背上有浅淡青筋突了突,水粉色的指尖细细长长,弧度都是绝妙的漂亮。
门口那人个子极高,身形站在那里,身后的油灯微晃,把他的影子投进来,他压着阴沉的步伐缓慢踏进神庙,上半张脸被黑金面具盖住。
“我可以帮你救活谢臣。”
纪岷疆微眯浓金色竖状瞳孔的眼,眼狭长锐利双眼皮轮廓极深,优越的眉骨被面具遮了大半,可压迫感与血腥味分毫未减,随着俯身的动作一并传到了喻南桥的感官内。
“毕竟,他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但我不希望你再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也不可以。”
纪岷疆走到喻南桥面前,单膝下跪,宽肩窄腰荷尔蒙十足的躯体被黑色西装优雅裹住,全身毫无脏污十分整洁,银蓝发丝被雨后冷风吹散乱了点,浓金色瞳孔的色泽在眨眼间寡淡。
唇色却依旧又冷又红。
“但在那之前,你要跟我回家,南桥。”他伸出一只手,手上满是血,姿态优雅宛若这里是奢华糜烂的舞会,而喻南桥是他心仪已久的舞伴。
喻南桥闭眼,他的手在转着佛珠。
纪岷疆把喻南桥一直搭在佛珠上的右手抬起来,用滑腻无瑕疵的手心蹭着自己刚被红雨打凉的脸颊。
跟刚才喻南桥找电子观音寻求亲昵时的动作一样。
喻南桥答非所问,他把手心愈发贴近纪岷疆的脸颊,指腹还揉了揉,“妈妈不见了……”
妈妈是观音像。
“它只是个残次品,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最好的。”纪岷疆对那个观音像一点感情也没有,他只是在部下发送来的监控视频里窥见喻南桥对她有亲昵和依赖情绪时感到愤怒,一时冲动才会把观音像击碎。
“是你杀的她。”
他这样厌恶地看纪岷疆,却显得脆弱又极具蛊惑。
纪岷疆瞳色一暗,浅金色瞳孔在眨眼间变得晦暗浓重,像是无人区高危险性鳄鱼的眼珠,他俯身去吻喻南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