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太子一行人不愿张扬,下头人特意准备了一驾深蓝顶绸布的四轮马车,周遭缀有流苏,一瞧就是家境殷实的普通江南民家,只有两批乍看不起眼的黑马,却是精心挑选的蒙古马儿,脚程甚好。
苏朝朝和绫枝两名女眷自是要坐车的,李御三人不论身份,皆是一人一匹马跟随在马车周遭。
六月初夏,江南青山如黛,碧水微漾,几团松软的云轮廓清晰,在不染尘埃的湛蓝半空中浮沉,真是景色如画。
李御轻眯着眼,望着这开阔疏朗之景,亦是心旷神怡,郁结渐消,和陆郁沈千章笑谈江浙一带的风闻,甚是融洽。
几人策马转向树林中的小路,李御一抬眸,瞧见一侧的树上结了几个青翠的果子,想是林间朝露未歇,露水挂在那青果上头,衬着碧色嫩叶愈发盈盈欲滴,让人想起那碧色裙衫的羞怯少女。
“这是何物?”李御拿马鞭一指,问陆郁道:“北方倒少见。”
陆郁一瞧便笑了:“这是江南一带盛产的小青梅,从四月到六月皆有,酸脆多汁,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殿下未曾见过?”
李御轻笑道:“也许曾见过,但在江南不期而遇,倒颇为心动。”
陆郁在马背上左右看了看,笑道:“这地方没什么人,应是无人之树。”
“就算是旁人的又如何?”李御并不理会,抬手毫不留情的将羞答答躲在碧叶间的小青梅折下,方才还挂在枝头迎风缀露的青果,转瞬落在了他掌心之中:“今日孤偏要掠美。”
他语气漠然,似乎隐隐藏着暴戾之气。
就像是这无辜青梅得罪了他一般。
陆郁微微皱眉正要劝谏什么,忽听马车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回头看,却是苏朝朝挑开帘子,露出一张芙蓉面:“你们聊得倒是投机,我和绫枝窝在车里颠簸,头都要晕了,凭什么我们女子就不能出来看景谈天呢。”
沈千章不禁笑道:“你们若想出来,谁又管得了你们,如今马却是没有的,我们又急着赶路,若是不嫌弃,就坐在马车前的垫子便好。”
苏朝朝却还真的掀起帘来,和那马车夫相距远远的坐下,满是悠然自得的模样。
从始至终,李御都未曾有过任何表态,只淡淡把玩指尖青梅,甚至没有朝苏朝朝的方向多看一眼。
陆郁挑眉,太子向来强势,东宫养的猫,曾有人不经他允许去抚玩,便被狠狠杖责,他又怎会容忍爱妾这般随意,和马车夫同座在车前。
甚至沈千章的态度,陆郁也觉出有几分奇怪,苏朝朝如今是东宫的女人,他举止言谈之间,却并无太多避讳。
难道是因了苏朝朝曾经的身份,他才未曾多顾忌吗?
苏朝朝坐在马车前舒服了,却还要拉着绫枝到前头:“绫枝,你也出来陪我坐吧,马车里面实在不透气,咱们离嘉兴还有好久的一段路呢。”
绫枝低低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我坐在车中就好。”
颠簸了一个多时辰,绫枝也想去外头透口气,但一想到太子就策马在前,登时觉得就算闷着,也不愿出去交涉。
“那么小的窗,闷都闷死了。”苏朝朝一脸心大的模样:“你快来透透气嘛,你出来看看,才晓得在马车里有难受。”
陆郁也担心绫枝压抑,又看苏朝朝出来后甚是活泼,便笑道:“枝枝,这里皆是树林草丛,景色甚美人烟稀少,你也出来透口气?”
说罢,他朝那马车夫摆摆手,示意那人去和后头的金吾卫一车,他一撩袍角,持鞭坐在马车前,偏头低声向帘内道:“枝枝,如今是我在外头,莫怕,出来吧。”
语气轻柔宠溺,倒像是哄小兔子出洞似的。
车帘一掀,倒真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绫枝怯怯的道:“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