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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身边一空,赵敛醒了。
燕然坐到远处抱着双腿打冷颤,而那件破烂的衣服就被扔在赵敛脚边。
赵敛捡起来拍拍,跑到燕然身边,笨拙地将之披在燕然肩上。
燕然头埋在□□,一把扯掉衣服、推了赵敛一下。赵敛没站稳倒在地上,衣服正正盖在他身上。
他爬起来,再次给燕然披上衣服,“娘,穿衣服。”
“啪!”
燕然像是听到什么刺耳的话,猛然抬头,一耳光甩在赵敛的脸上。
“你也嫌我脏?”
她瞪着赵敛,轻易从赵敛圆圆的眼睛里看到面目狰狞的自己,狼狈、丑陋、肮脏。
“你凭什么嫌我脏?”燕然掐住赵敛的脖子,将他按在帐篷上,“你才是最脏的!你闻闻你有多臭!”
“娘。。。。。。”
赵敛流着脓水的两只手抱住燕然的手腕,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燕然手背上,只能艰难地唤着他娘。
燕然撤回一只手攥住赵敛的手,他皴裂的伤痕里很快流尽脓水,缓缓冒出鲜血,填满沟壑。
“你才是最脏的!你看你已经烂了,发臭了,比野狗还要肮脏!”
“娘。。。。。。冷。。。。。。你穿。。。。。。衣服。。。。。。”
赵敛拼命呼吸的间隙,断断续续地□□着。
“咳咳咳!”
燕然手下忽然卸了力,怔怔地望着咳嗽的赵敛,下一刻把他抱进怀里,哭着抚摸他的脑袋,“敛儿痛不痛?娘不是故意的,娘不是故意的。。。。。。”
忽然呼吸顺畅了,赵敛来不及喘匀,也学着他娘的样子,用血淋淋的手轻轻拍他娘的脑袋,“敛儿不疼,娘你别哭。”
在周军不见天日的日子格外难熬,叫人想一死了之。只是还拼着一口气,总想活着。
想等春天来,等冰雪消融,等海棠花开。
然而燕然总是觉得她疯了。
她不敢吃小儿子留给她的窝窝头,不敢听小儿子叫他娘,不敢看小儿子的眼睛。。。。。。
否则她会发狂,会想掐死小儿子。
好不容易捱到冬天过去,周军开始蔓延着一个消息。
赵经纬要败了,他会带兵撤回北境,安居一隅。至于他被俘的妻儿,是比不上万千将士的性命的。
周军开始逼迫俘虏们在山林里挖巨坑。
燕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和小儿子,会和俘虏们一道被坑杀——每次周军多出来的俘虏都是这样死的。
她感到一丝解脱,夜里抱着小儿子,却仍有不甘。
至少,回一趟京城啊。
她还有一个,十五年未见的故人。
自从听说他终于开始说亲,燕然便没再打探过他的消息。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早就耽误不得,该早些娶妻生子的,不该茕茕到这个岁数。
要是还能回京城,定要远远瞧瞧他,瞧瞧他的妻儿,瞧瞧他们院中有没有栽一棵海棠树。
被坑杀,好像死得不算体面。也不是没试过逃跑,只是每每都以失败告终。惨死已成定局,好像体不体面也没那么重要了。
到这时,她才能坦然面对小儿子,才会在等死的夜里哄小儿子入睡。
周军里所有俘虏面上都一片死色,他们在为自己掘墓。
坑挖好了,残暴的周军把一批俘虏赶入坑内,乱箭射杀;等活着的俘虏在尸体上培上一层黄土,再赶一批俘虏到掩埋了难以数计尸体的黄土上,依法炮制。
用尸体和黄土堆砌的“京观”逐渐填平土坑,开始累积起来,一层一层,缓慢而残忍地增高。
有试图逃跑反抗的俘虏,他们手无寸铁,只会被重重周军乱箭射杀,然后扔到尸堆上,更快成为“京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