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态了失态了,”他说,“向师傅,你不晓得,我好多年没有吃到这么鲜这么地道的煮干丝了。我们那的国营饭店,只为了填饱肚子,毫无对美味的追求!干丝不切细怎么能入味,但我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见到这样细的干丝了。我们饭店里卖的干丝,这么粗。”
说着和她比了比小拇指。
向云蔚有些遗憾地说:“要是能有火腿就更美了。”
煮干丝又叫做鸡火煮干丝,鸡指的是鸡汤,火指的就是火腿了。但银山镇并没有食用火腿的习惯,临时无法采买到,只能用冬笋、菜心和蛋皮来弥补鲜味。
“已经无比鲜了!”卢生宝说,“早知我从家乡想办法带一只火腿来!但向师傅你别出心裁,用冬笋来代替,以时令蔬菜的鲜美来填补火腿的空缺也别有风味!”
他越说越激动:“向师傅,劳烦你再多做几份!我去喊老友过来一起享受,他们一定也很怀念这口!”
说完就揣着小肚子跑走了。
过不多时,卢生宝就带着他三位朋友来了。四人围坐一桌,一句闲话也没有多说,埋头吃完一碗热腾腾的煮干丝。片刻以后,桌上留下四块空碗,这才有人摸着肚皮发出喟叹。
“多少年啊,老卢,我多少年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煮干丝了。”
过了会,其中一位姓徐的老板拿出了一罐茶叶和茶具。
他扭头看向云蔚,一张历经沧桑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向师傅,可以再请你烫一份干丝么?我带了崇安的红袍茶,烫干丝正好佐茶!”
这一句话就听出徐老板是个好吃会吃之人,向云蔚心心相惜,立刻答应下来。
烫干丝也一样,豆腐干片薄,切细丝,用凉水拔去豆腥气以后入沸水煮开。煮干丝要用鸡汤,汤越浓厚越好。烫干丝则讲究一个清爽,越素味越美。所以烫干丝不用加鸡汤,捞出沥干净水以后,用花生米碎、酱油、香油和香醋拌匀即可。烫好的干丝一夹一筷子,蘸上酱汁一起入口,再饮一口红袍茶,干丝的细腻中和了茶水的苦涩,只余下满口的余香。这就是淮扬人说的“皮包水”,肚皮包茶水,佐茶用干丝。
向云蔚在徐老板的盛情邀请之下,也坐下喝了一杯茶。
崇安的红袍茶是功夫茶,沸水冲茶,第一泡洗茶,第二泡才用来喝。小小一只白瓷杯,衬得茶汤色入琥珀,还未入口就闻到令人精神一振的清香。入口微苦而不涩,回味留香绵长。
“好茶!”她点评道,“炒茶的工艺好,茶叶更好!”
徐老板笑呵呵地说:“向师傅也懂茶?我是做玩具厂的,之前去崇安考察过竹子,那边的同志送了我几包茶。这茶从前也是皇帝的贡茶,名气不响亮。我喝了几回,岩茶够劲,我喝着比龙井好。”
向云蔚不便细说,只说:“我喝着不错,要按我个人的看法,这价值不下于一只上等的金华火腿。”
在银山镇土生土长的向小妹不该了解崇安红袍茶,但作为曾经的湖春大饭店主厨向云蔚,她可是对这茶再熟悉不过了。原本她就是准备用崇安红袍茶作为国宴上的茶水。为此,她不知道品尝过多少回这茶。毫不夸大地说,她这舌头一尝就可以知道茶叶是产自崇安哪片茶山。
现在徐老板泡的这一泡,她能肯定茶叶产自后世所谓的正岩,就在贡茶场地附近。也就再过二十年不到,这里产出的茶叶市价等同黄金,甚至远超黄金。她说价同火腿还是为了方便理解说低了。
“有这么贵?那边老乡都不爱种茶了,也不爱种山上的地。出粮少,也不好担水浇地的。”
徐老板咂舌,顿了顿继续说:“当着你们的面,我也不怕说,这茶我是真喜欢喝。过了年,国内风气转变了,我打算去请老乡替我种几亩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