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屋子的人,他谁都不挑,偏偏挑了秋璃。
上辈子,秋璃是她最信任的丫鬟,一直跟她到死。他看了一圈后才挑中秋璃,是故意而为?
秦婠不知,秋璃已将冰块镇上眼皮,她不得不闭目,只听那边青纹又嚷起:“爷,你的额头怎么青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沈浩初却已四平八稳地回答:“昨儿夜里醉酒撞的。”
“奴婢帮爷敷敷吧。”青纹急道。
沈浩初却已兀自将余冰包起按到自己头上,踱回贵妃榻上坐下,一边道“不必”,一边暗中打量秦婠。
她闭着眼,嘴里发出被冰块冰到的“嘶嘶”声,唇角抽动,下巴间细微的美人沟变得明显,和从前一样叫人直想掐。
小丫头即便嫁了人,强装出的老成持重里,也还带着她独有的稚气。
他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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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晴,阳光照出满院绿意,红粉白三色九重葛交错绽放,压着院子白墙探出檐去,斜飞在半空中。秦婠扶着秋璃的手踏出房门,被日头灼花了眼,看着满院繁盛只觉得大梦一场。她死前一年,这院子已经荒芜,草木凋零,只剩墙角那几株九重葛照旧盛放,天生天养,衬得整个院子更加荒凉。
莫非真是做梦?
她带着几分迷茫四下望着,脚步放得极缓,秋璃却在她耳边小声笑道:“姑娘……啊不,夫人脚步可快些,咱们爷都在前边停步等着了。”
秦婠回神,果见沈浩初停在院门外。两人收拾妥当要去荣桂拜见诸人,原是前后脚同时出的门,只不过沈浩初步伐快了些,秦婠又慢了些,距离就这么拉开,他已经迈出门槛,她却还没走到院门的台阶上。
要说沈浩初是在等她,秦婠是不信的,上辈子大婚夜才过他就扔下她独自去了丰桂堂,两人处了五年他也没正经等过她一次,这辈子怎么可能转性。
“爷。”心里想着,她面上却不显,几步上前跟到他身边。
沈浩初言简意赅地邀请她:“一起走。”
“……”秦婠满腹想法被打了脸。
秋璃吐了吐舌,无声笑了,秦婠瞪瞪她,温道:“嗯。”
院门外的林荫路左右两分,沈浩初见她裙下露出的脚尖指着左边,身子也朝左边微侧,心里了然,这才断然往左边迈出步伐。
沈府后宅院落诸多,又依园而建,被山水围抱,宅中的路四通八达,从沈浩初与秦婠所住的蘅园到丰桂堂要走一盏茶时间,秦婠步伐不紧不慢,屡次想走到沈浩初身后,不愿与他并行,奈何她慢一步,他就慢两步,她快一步,他也快……非要和她并肩。
两人出来除了秋璃没带别人,她是新妇,原指着沈浩初引路,如此下来倒像是她在给他带路般,也不知这人在搞什么。
暗中较劲两番,秦婠没能摆脱他,倒将自己折腾得微喘,抵至丰桂堂前时她情不自禁地瞅了他一眼,表情虽是浅淡,可眼波流转间薄怒浅嗔暗生,她掩饰不住。沈浩初被她盯这一眼,脸有些烫,觉得自己欺负了她,但是没办法——
谁叫他不认识路。
“侯爷、夫人。”丰桂堂外守着的仆妇看到来人忙迎上前来行礼。
沈浩初略颌首便与秦婠往里行去,里面的丫鬟听到声音,早就隔着正厅的垂帘往里禀报,垂帘很快被人掀起,出来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绿衣丫鬟,水葱似的人,还不待他们走近便笑吟吟迎上前道:“奴婢雁歌,见过侯爷、夫人。侯爷、夫人快请进屋。”
说话间,雁歌只拿笑眼不住地打量二人,一边打起帘子请人进屋。
秦婠深吸口气定定神,客气道:“多谢。”
“夫人客气了,奴婢的份内事。”
雁歌引二人进屋后便快步绕过八扇的绣屏,朝坐在正堂罗汉榻上的人禀道:“老太太,您的孙儿、孙儿媳来给您敬茶了。”
厅内已坐了不少人,她与沈浩初虽然没有错过时间,但也不算来得非常早,只是不出错漏罢了。绣屏后影影绰绰的人随着她的步伐一点点清晰,秦婠的心仍是提起。上辈子在沈家五年,这些人中有的富贵、有的死去、有的远嫁、有的病重……缘法各自不同,她从未料到还能活着见到她们。熟悉的面孔乍然闯入眸,她脚步微滞,看着堂间团花簇锦的场面,忽然间失神,五年光阴,不论怨仇,竟似大梦一场,最后她又回到起点。
“唉哟,老太太快瞧,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一个拔尖的声音响起。
秦婠不必看到那人的脸,也知道说话的是谁——沈浩初的堂嫂,沈家二房的长媳邱清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