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头月华如玉,山野虫鸣不歇,云庐檐下的灯笼照出树影娑挲,庭院里圈养的鸡鸭早早归笼,屋外的石桌上摆着的红炉肉锅正沸腾不止,羊肉与香料辛香飘得老远。
“卓大人来得可巧,今日我得了锅羊肉并两坛好酒,不如大人留下与我共饮?”秦望站在桌前俯身执筷搅动那锅羊肉,眉目不抬地朝踏月而至的访客道。
“恭敬不如从命。”山风清冷,卓北安拢紧衣襟,行至桌旁,嗅到熟悉的香味,问他,“这是……”
“镇远侯府那小丫头送过来的,说是祝我春闱结束。”秦望亲自将陶碗与瓷盅分放,请人坐下。
卓北安拂衣落座,举起酒坛子倒酒:“秦婠?”
秦望点头,那小丫头好像觉得只要春闱结束就轻松了,也不管他考没考上,亦或是她觉得他一定能考上,丝毫没有别人急等成绩的心情。
卓北安想起秦婠,目色放柔。从南华寺回来后,秦婠每日派人过来问他身体,直到确认他无恙后才消停。而他这么个厌恶别人探病的脾气,竟默许了她的行径,也不知为了什么。
“宁兄弟自觉春闱成绩如何?”卓北安谢过秦望舀来的肉汤,问他。
“非甲不取。”秦望是个傲的,毫无收敛之意。
“那我恭候宁兄弟的佳音。”卓北安执酒敬他,“这酒先贺你春闱结束。”语毕一口饮尽,酒液在他唇中回绕几番,倏尔蹙了眉,这酒的味道和香气,怎有些像他埋在柿子树下的?
他却不知,那酒本就是沈浩初为了哄秦婠高兴而教她酿的,充作“北安叔叔的酒”罢了,用的是和他一样的酿酒方子。
洒过几巡,夜深露沉,秦望微熏,问他:“卓大人,可否与我说说,秦寺丞的为人?”
“你是问少白兄?”卓北安想,眼前的少年对秦家似乎特别好奇。
秦望点头:“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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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曹星河见过面后,秦婠情绪有些低落。曹星河一走,京城里她的挚友又少一个,连带着属于大西北的回忆,也随之远了。
她连夜收拾了一匣首饰,并一枚跟着她多年的温润脂玉,第二日送到燕王府,托燕王交给曹星河作添妆之礼,谢皎往里头加了柄薄如蝉翼的窄匕,秦婠看出来,那也是随谢皎多年的物件。
“夫人,近日雁歌的母亲往当铺死当了一件东西,奴婢自作主张将此物赎出,请夫人过目。”蝉枝躬身奉上一物。
秦婠往她掌中扫了几眼,见是个三层镂空的红铜香炉,便道:“这似乎是……老太太屋里的东西。”语毕心里有思,只问蝉枝,“当了多少银两,你花了多少钱赎回的?”
“当了五十两,奴婢的哥哥花一百两赎回来的。”蝉枝回道。
“秋璃,取一百二十两银过来。”秦婠唤道,又对蝉枝说,“这东西放我这里,此事不必声张。一百两银你拿去给你兄长,二十两是我多谢你们替我办事,这事做得好。”
“谢夫人赏。”蝉枝面露喜色地行礼。
秦婠正要让她下去,不妨青纹从外头进来,急急道:“夫人快去瞧瞧,念哥儿和敏姐儿刚才在校场上打起来了,敏姐儿推了念哥儿一把,念哥儿撞到额角。”
虽然心疼沈嘉敏,但秦婠却奇怪:“这是二房的事,你来与我说什么?”
“夫人,敏姐儿和念哥儿是因为夫人送的那只木头鸭子而吵起来的,如今只怕二太太要拿此事作法。”青纹在外头听到消息跑回来,已是满头大汗。
“你莫急,我去看看。”秦婠当即起,唤来谢皎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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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五月,午间日头已毒,秦婠顶着太阳去校场走了一趟,并没遇到沈嘉敏,连沈浩武也没见着,遂叫了校场附近值守的护卫过来询问。
护卫离得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秦婠只知近日何寄外出未归,好几日没来侯府教沈浩武习武,沈浩武已练成习惯,每天不来这里练上两个时辰浑身不舒坦,沈嘉敏会经常偷偷来校场找沈浩武玩,跟着沈浩武学些强身健身的小功夫。
这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今天不知为何沈泽念那小祖宗也跟了过来。
秦婠只得又往蘅园去,走到半道时被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叫住,说是老太太有请,她一问之下方向,宋氏果然在老太太面前告了她一状,遂又带着谢皎去了丰桂堂。
老太太怕冷,丰桂堂的厚帘这个月才换成纱橱,秦婠走到外头已能隐隐约约瞧见堂上的人,宋氏义愤填膺的斥责声与沈泽念的哭声一齐传出,她正当着老太太的面数落沈嘉敏:“好好的姑娘家都被人调唆坏了,整日偷偷出去满园子晃荡,又去校场上学那些男人的东西,如今更是了不得,连弟弟都敢下手,还说自己没错?从前敏儿可是乖巧规矩,现如今也不知被谁蛊惑调唆,离间了姐弟感情。家中如今就这两个孩子,这是安心要我们二房,要咱们侯府子嗣离心!”
宋氏一字一句,夹枪带棒,虽没指明是何人,却是扣下一顶又一顶帽子。